第658章 密营喘息(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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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没坚持,默默收起所剩无几的药品。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角落里那个小小的、用石头压着的粗布口袋上——那是石头留下的唯一遗物。
里面只有半块硬邦邦的炒面疙瘩,一个磨得发亮的铜哨子(可能是他小时候的玩意),还有几发黄澄澄的子弹。
她走过去,拿起那个布口袋,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发白。冰凉的铜哨子和子弹硌着她的手心。她低着头,肩膀又开始微微颤抖,无声的泪水再次滑落,滴在冰冷的石地上。
洞里一片死寂,只有火堆噼啪的轻响。沉重的悲伤像无形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石头的牺牲,像一道巨大的伤口,血淋淋地横亘在他们中间。火光的温暖,驱不散心底的冰冷。
猴子受不了这压抑,猛地站起来,搓着手,在洞里烦躁地踱步。他的目光落在土炕上那堆朽烂的杂物上,似乎想找点事做,分散那揪心的痛楚。
“妈的…这炕还能睡人吗?”他嘟囔着,用脚踢了踢炕沿腐朽的木条,哗啦啦掉下一堆碎木屑和灰尘。他又不甘心地俯下身,用手在那堆散发着霉味的烂草席和碎兽皮里扒拉着。
突然,他的手指触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埋在很深的草灰和碎屑下面。不是石头,也不是木头。
猴子好奇地把它扒拉出来。是一本巴掌大小、用粗麻线装订的册子。封面早就没了,纸张发黄、发脆、卷曲变形,糊满了黑乎乎的污渍和霉斑,边缘被虫子啃得参差不齐,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霉烂气味。
“这啥玩意儿?”猴子嘀咕着,小心翼翼地把这本破烂册子拿到火堆旁微弱的光线下。青禾和铁柱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
册子里的纸张粘连在一起,很难翻开。猴子屏住呼吸,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捻开一页发脆的纸角。
昏黄的光线下,勉强能看到上面用铅笔或者炭笔写下的字迹。字迹潦草、模糊,很多地方被污渍和水渍洇开,难以辨认。墨迹很淡,像是用尽了力气在极其恶劣的条件下书写的。
“x月…x日…大雪…封山…断粮…三日…挖草根…树皮…”猴子眯着眼,艰难地辨认着几个相对清晰的词句,声音不自觉地放低。
他又小心翼翼地捻开另一页,更模糊了。只能勉强看出几个词:“…鬼子…搜山…老张…牺牲…东边…沟…”
再翻一页,字迹稍微清楚一点,却透着一股刻骨的悲凉:“…小丫…发烧…没了药…天亮…咽了气…埋在后坡…雪太厚…挖不动…心…碎了…”
猴子念不下去了。他捧着这本破烂不堪、字字泣血的册子,手微微发抖。这哪里是册子,这是抗联战士在这不见天日的密营里,用血泪写下的生死簿!
洞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火苗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铁柱和青禾都沉默了,目光紧紧盯着猴子手里那本承载着无尽苦难的残破日志。
他们仿佛透过这模糊的字迹,看到了几年前,就在这个冰冷的山洞里,另一群和他们一样的人。
在更深的寒冬里,在更残酷的围剿下,在饥饿、寒冷、伤病和失去战友的无尽痛苦中,挣扎着,战斗着,记录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石头牺牲带来的巨大悲痛,似乎在这一刻,与这密营里无声的历史痕迹产生了某种沉重而悲壮的共鸣。他们不是第一群在这里流血的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群。
猴子默默地把那本破烂的日志放回土炕上,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轻轻盖住,像在盖住一段不愿惊扰的沉重过往。他坐回火堆旁,抱着膝盖,把脸埋了进去。
青禾攥着石头的遗物口袋,眼泪无声地流得更凶。
铁柱看着跳跃的火苗,又看了看角落里那台锈迹斑斑的矿石收音机,再看看土炕上被破布盖住的抗联日志。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悲痛依旧,但深处,似乎多了一点点被历史点燃的、更加坚硬的东西。
活下去。像那些无名前辈一样,活下去。然后,让该偿命的,血债血偿!
密营里,只有火堆在默默燃烧,映照着三张年轻却饱经风霜、写满悲伤与坚毅的脸庞。洞外的原始森林,在六月的风中,发出低沉的、永不停息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