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活祭踏归途(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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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被雨声填满,又被更深的恐惧冻结。

空坪之上,那十三个如同被钉在泥泞里的抬轿汉子,如同庙里彩绘剥落的泥塑鬼差,僵立在原地,筛糠般抖动着。王莽跪在冰冷的泥水里,头深深埋着,肩膀剧烈地耸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在喉咙里翻滚。祠堂那两扇厚重的黑漆大门紧闭如初,门后死寂得如同真正的墓穴,连一丝窥探的缝隙都未曾开启。

所有门窗后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冰针钉住,凝固在那抹在暴雨中缓缓挪动的、刺目的猩红之上。

阿芸——或者说,那个顶着阿芸苍白躯壳的“东西”——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她低垂着头,湿透的乱发紧贴着脸颊和脖颈,雨水顺着发梢、下颌、衣角不断流淌,在她身后拖曳出一道转瞬即逝的水痕。那双曾经清亮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如同两口被掘穿见底的枯井,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任何属于活物的情绪,甚至没有聚焦。

它们穿透了眼前密集的雨帘,穿透了祠堂森严的黑影,穿透了所有凝固的、带着极致恐惧的注视,直勾勾地望向村子深处,一个特定的方向——那间属于她和阿岩的、低矮破旧的土屋。

她动了。

无视空坪上如同木桩般杵着的送亲队伍,无视祠堂紧闭的大门,无视那些门窗后无数道几乎要瞪裂眼眶的目光。她拖着那身湿透的、沉重得如同凝结血痂般的猩红嫁衣,一步,一步,踏上了通往村子内部的、泥泞不堪的土路。

脚步异常蹒跚,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次抬脚,那双沾满污泥、布满细小伤口的赤足,都仿佛要耗尽全身力气,才极其艰难地、缓慢地从粘稠的泥泞中拔出。每一次落下,又如同沉重的石夯砸入湿软的烂泥,发出“噗嗤”一声闷响,留下一个边缘清晰、深陷的足印坑。泥浆瞬间包裹住她的脚踝和小腿,又被紧随而至的暴雨疯狂冲刷,浑浊的泥水顺着她惨白的小腿肌肤蜿蜒流下。

但那深陷的足印,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便被更加密集的雨点砸平、填满、抹去痕迹,仿佛大地也在急切地想要掩盖这“活祭”归来的足迹。

湿透的嫁衣紧贴在她单薄的身体上,吸饱了雨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深红色的布料在暴雨的冲刷下,颜色呈现出一种近乎发黑的、粘稠的暗红,如同凝固了千年的污血。

破烂的衣襟和下摆拖曳在泥水里,随着她的移动,如同两条沉重的、沾满污秽的血色尾巴,在泥泞中拖出长长的、浑浊的痕迹。每一次拖动,都带起污浊的水花和泥点,溅在她同样湿透的裙裾上,也溅在空无一人的村道上。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惨白如纸的脸颊。冰冷的雨点砸在她的额头、鼻尖、嘴唇上,顺着脸颊的弧度汇聚成流,不断淌下。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痛苦,没有麻木,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寒冷带来的本能瑟缩。

那张脸,就像一张被水浸泡太久、失去弹性的粗糙宣纸,所有的情绪和生机都已被彻底抽干、漂白,只剩下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绝对的空白。

她的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态微微佝偻着,重心似乎全部压在了前方。破烂的深红嫁衣下,那高高隆起的腹部轮廓在湿透布料的紧裹下,显得更加巨大、更加触目惊心!随着她艰难挪动的每一步,那异常浑圆的隆起都在微微地、无声地……颤动一下!如同里面包裹着一个不属于人间的、正在沉睡或蠕动的活物!湿透的布料紧紧绷在那巨大的弧度上,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撑裂!

这无声的、诡异的“胎动”,比任何凄厉的尖叫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她就这样,一步一步,沉默地,执拗地,在如注的暴雨中,在死寂的村落里,拖曳着沉重的猩红和腹中那恐怖的不明之物,朝着她和阿岩的土屋方向挪去。

道路两旁,那些紧闭的门窗之后,死寂得如同坟墓。所有的呼吸都屏住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着每一个窥视者的耳膜。恐惧已经超越了尖叫和逃窜的本能,变成了一种彻底的、冻结灵魂的僵直。

人们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看着那个穿着猩红“裹尸布”、腹部诡异地高高隆起、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爬回来的“阿芸”,在暴雨中艰难跋涉,每一步都踏在他们的心尖上。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躲在窗后,当阿芸拖着沉重的猩红身影从她家门前那条窄巷口缓慢挪过时,妇人怀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那无言的恐怖,小嘴一瘪,刚要发出啼哭,却被妇人用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死死捂住了口鼻!孩子的脸瞬间憋得通红,小小的身体在妇人怀里徒劳地挣扎,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妇人自己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脸上的雨水疯狂滚落,牙齿深深咬进下唇,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她只是死死盯着窗外巷口那抹缓缓移动的、绝望的猩红,直到它消失在巷子另一头的雨幕中。

陈二依旧瘫坐在祠堂门前的泥水里,离阿芸挪动的路线不过几步之遥。当那身湿透的、深褐近黑的猩红嫁衣拖曳着泥水,从他眼前缓慢地、无声地经过时,陈二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

他那只完好的眼睛死死盯着阿芸破烂裙摆下那双沾满污泥、伤痕累累的赤足,以及那每一步踏下时在泥泞中留下的、深陷又迅速被抹平的足印。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上移,掠过那湿透紧贴、勾勒出单薄身体轮廓的深红布料,最终死死钉在那高高隆起、随着步伐微微颤动的恐怖腹部!

“嗬…嗬…” 陈二喉咙里再次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抖得更厉害,双手死死抠进身下冰冷的泥水里,指甲缝里瞬间塞满了污黑的泥垢。一股冰冷的、带着浓烈尿臊味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下蔓延开来,混入泥水之中。

极致的恐惧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他瘫软下去,脸埋进冰冷的泥浆里,只剩下身体还在剧烈地、无声地抽搐。

阿芸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她的世界似乎只剩下那条通往土屋的泥泞小路,以及腹中那沉重诡异的存在。空洞的目光穿透雨幕,直勾勾地落在那间低矮土屋模糊的轮廓上。

一步。

又一步。

深陷的足印在泥泞中留下,又被暴雨无情抹平。

湿透的猩红嫁衣沉重地拖曳,在泥水中划出浑浊的痕迹。

高高隆起的腹部,随着步伐,无声地、令人毛骨悚然地颤动着。

死寂的村落里,只有震耳欲聋的暴雨声,永无休止地冲刷着这令人窒息的恐怖归途。那抹移动的猩红,如同一个来自幽冥的、活生生的祭品,正沉默地踏向她命定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