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04章 习惯里的温度:那些自然而然的惦念(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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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深处的馒头铺总飘着酵母的甜香,张嫂凌晨三点就支起蒸笼,铁箅子冒起的白汽,恰好能模糊隔壁修自行车的老吴头早起的身影。
七年前她刚从乡下搬来,蒸笼总是漏汽,蒸出的馒头一半生一半焦。老吴头那时还在摆地摊,每天推着工具箱路过,总会停下脚说:“箅子缝大了,我给你砸砸。”后来他把地摊挪到了馒头铺隔壁,说这样能多闻闻面香。
现在张嫂的第一笼馒头总留着三个糖三角,等老吴头的工具箱“哐当”落地时,就用荷叶包好递过去。老吴头修自行车时,见谁买了馒头就多拧两圈辐条,说:“张嫂的面碱放得准,吃着不烧心。”有次暴雨冲垮了馒头铺的台阶,老吴头半夜翻出水泥袋修补,泥浆溅到新换的衬衫上,倒像沾了片没擦净的面粉。张嫂则在他修车的小马扎上缝了层棉垫,说这样冬天不冻屁股,针脚歪歪扭扭的,却比任何坐垫都暖和。
傍晚收摊时,张嫂把卖剩的馒头切成片,用铁丝串起来挂在老吴头的工具箱旁——那是给他的老黄狗准备的。老吴头则把修好的打气筒放在馒头铺门口,说街坊买馒头时能顺便给车胎补气。没人说过谢谢,可蒸笼的白汽裹着机油味飘起时,就像在说“有我呢”。
小区门口的报刊亭亮着盏长明灯,李叔趴在褪色的柜台上数零钱,玻璃柜里的晚报还带着油墨香,总能准时等来往家赶的陈老师。
五年前陈老师刚退休,老伴走得早,儿子在外地,每天最盼的就是去报刊亭买份晚报。李叔那时总把新到的报纸压在最底下,见她来了才抽出来,说:“这版副刊写得好,您肯定爱看。”后来他知道陈老师有青光眼,就把报纸上的小字新闻用红笔描一遍。
现在李叔的报刊亭每天多留半小时灯,等陈老师吃完饭散步过来。陈老师则把孙子穿小的毛衣拆了,给李叔织了副手套,指尖处特意加了层厚线,说这样数硬币不冻手。有次李叔急性阑尾炎住院,陈老师每天帮他照看报刊亭,把零钱分类装在不同的铁盒里,比他自己弄得还整齐。李叔出院那天,背着一摞新到的杂志去看她,扉页上都用铅笔标了字号:“这几篇字大,您放心看。”
深秋的傍晚刮着冷风,陈老师戴着那副厚手套,站在报刊亭前翻晚报。李叔递过来杯热豆浆,是隔壁早点铺刚煮好的,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滴在报纸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墨迹,倒像给新闻加了个温暖的注脚。
江边的渡口总泊着艘旧渔船,老渔民赵大爷的渔网晒在船舷上,网眼的大小,恰好能漏过对岸摆渡人孙婶送来的野枣。
十年前赵大爷的船在雾里迷了路,是孙婶举着马灯在岸边晃了半夜,灯芯烧完了就拆了棉袄里的棉絮续上。后来孙婶的摆渡船坏了,赵大爷背着工具箱修了三天,指甲缝里全是船板的木屑,却笑着说:“这下能撑到你孙子娶媳妇。”
现在赵大爷收网时,总会把个头小的鱼虾扔进孙婶的竹篮,说给她孙子熬汤。孙婶摆渡靠岸时,总往赵大爷的船板上放个粗瓷碗,里面是刚蒸的玉米饼,饼边还留着她指甲掐出的月牙印。有次台风把赵大爷的渔网刮走了,孙婶连夜让儿子从镇上买了新网,麻绳勒得她肩膀红了一片,却说:“你那旧网早该换了。”赵大爷则在孙婶的摆渡船篷上补了层帆布,说这样雨天不漏水,帆布的补丁上还沾着几片鱼鳞,像别着闪亮的纽扣。
夕阳把江面染成金红色,赵大爷的渔网在船尾晃悠,网兜里装着孙婶刚摘的野柿子。孙婶坐在摆渡船的船头纳鞋底,针线穿过帆布的声音,和渔网拍打船板的节奏,在晚风里唱着同一支歌。
这些藏在习惯里的惦念,从来不需要刻意提起。不过是馒头铺留的糖三角,报刊亭多亮的半小时灯,渔网上漏下的野枣——就像阳光每天升起,树叶自然舒展,在无数个重复的日子里,把对方的需要,酿成了自己的本能。
我们总以为共生需要轰轰烈烈的约定,却在某个寻常的清晨发现,那些递来的热水,留着的灯光,早已在时光里长成了彼此的依靠。就像两棵并排生长的树,根在地下悄悄缠绕,叶在风中轻轻触碰,从不说“我需要你”,却在每一阵风吹过时,都向着对方的方向,微微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