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吐纳真言勘修行,芦中仙语解医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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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真谛】——
冯巨源在赤城担任教谕期间,听闻山中隐居着一位神秘老翁。坊间传言,此人自元代起便驻世修行,历经数百年风霜却容颜不改,宛如尘世中的不老传说。怀着好奇与敬畏,巨源沿着蜿蜒的山道,踏过覆满青苔的石阶,穿过云雾缭绕的竹林,终于在一处依山傍水的茅屋前,见到了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老者。
巨源一见老翁,便恭恭敬敬地行礼,口中连称“仙人”。老翁闻言,抚须大笑,声音清朗如洪钟:“我非仙也,不过是每日修习吐纳导引之术,侥幸得享长生罢了。”巨源忙追问其中奥秘,老翁神色一敛,正色道:“修行之法,虽不离《丹经》所述,却又远超书中所能尽言。其中细微之处,如丝如缕,分寸拿捏、节度把握,皆需心领神会。若无师传口诀,仅凭书本照猫画虎,就像照着棋谱下棋却不通变化,棋局必输;又如照搬药方治病却不辨症候,病情反重。修炼时的缓急先后,稍有差池,轻者体内气血郁结,化为痈疽恶疮,或肢体拘挛难伸;重者精气混乱,神魂失序,最终陷入癫狂痫症。如此一来,非但不能延年益寿,反而害了性命。”
巨源又想起坊间流传的容成、彭祖之术,忙问:“听闻房中秘术可延年益寿,此说当真?”老翁面色一沉,语气严厉道:“此乃邪道!不得其法者,灾祸转瞬即至;即便侥幸得法,也不过换来一时强壮。然而盛极必衰,过度损耗精气,终会酿成大祸。就好比靠歪门邪道聚敛财富,虽能暴富,却绝无长久之理。你切不可轻信!”
巨源再问:“那服食丹药以养生,又当如何?”老翁指着案头一株枯木与溪边顽石,缓缓道:“药,是用来治病调气的,并非长生妙法。方士所服的草木金石,草木会腐朽,金石会销蚀,它们自身尚不能长存,又怎能指望借其残渣让人身不朽?”
巨源仍不死心,追问:“修成神仙,难道也会陨落?”老翁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长叹一声:“神仙虽能超脱生死,却也并非万无一失。生老病死,本是天理。炼气存神,不过是逆天而行。若能持之以恒,精气神便可凝聚不散;一旦松懈,气散神消,便是大限将至。这就像富贵之家,勤俭持家方能长久,若骄奢放纵,很快便会败落。即便神仙,也要日夜警醒,不敢有丝毫懈怠,哪有炼成内丹便一劳永逸的道理?”
巨源听得入神,当下便要行拜师之礼。老翁却伸手拦住,目光温和而坚定:“你我无缘,何必荒废了教书育人的本职?潜心治学,方是正道。”巨源听罢,满心怅惘,望着老翁隐入山林的背影,久久伫立,直到暮色渐浓,才缓缓下山。后来景州的戈鲁斋向我讲述此事时,不住感叹:“那老翁所言,句句实在,全然不似方士们故弄玄虚、蛊惑人心的做派!”
【乩仙医论】——
先父姚安公在世时,常谈及一桩奇事:民间有位借扶乩之术为人治病者,自称“芦中人”。有人好奇询问:“这名号,莫非取自伍子胥‘芦中丈人’的典故?”那人却摇头笑道:“他是借古隐姓,我却是以此为号,另有因缘。”他开出的药方,有时一剂见效,药到病除;有时却石沉大海,毫无作用。面对质疑,他只淡然回应:“药可医病,却医不了天命。”
一日,“芦中人”在牛希英先生家中降乩。牛公字希英(先父提及此名时,用此二字记录,但读音是否准确,已无从考证。牛公名瑍,娶了我的前母安太夫人)。屋内众人围坐,烛光摇曳中,乩笔突然剧烈晃动,似有灵体附身。有人患虚损之症,跪求良方,只见乩笔游走,落下批语:“君之病,非草木之药可愈。若想康复,须断欲戒贪,清心寡欲之效,胜过千剂良药。”
又有求子心切者,跪地恳请生子秘方。“芦中人”稍作停顿,批语道:“生子之法,确有妙方,用之或能立竿见影。然有方与无方,神效与无效,实则无异。精血交合之际,欲火暗生,即便顺利怀胎,热毒已藏于胎中。待小儿出痘,十有一二难敌其毒。世人只知在孩童夭折时痛哭惋惜,却不知生命尚在襁褓成形之际,便已种下祸根。如此‘生’不如‘不生’,强求子嗣又有何益?此中道理浅显,可惜历代名医皆未参透。我既以救人为志,岂能用虚妄之术欺瞒世人?”此番言论,字字如雷,满座皆惊——这般直指根源的医理,医者平日或因利益、或因忌讳,向来闭口不谈,不由得让人猜测,莫非真有灵鬼借乩传语?
另有一事,刘季箴先生乃杏林名家,听闻“芦中人”之名,特来论医。乩仙知晓来意,直言不讳:“先生为人补虚,惯用参汤。却不知虚证万千,人参虽贵,亦非万能。论脏腑,参力仅达上焦中焦,下焦难及;论气血,仅入气分,血分无补。若遇肾肝阴虚之症,妄用参补,非但无效,反助亢阳,灼烧精血,病情岂不更重?且古方分生参熟参,生参性凉,熟参性温,各有所主。然今人参刚采即蒸,哪还有生参?再者,古参出上党,得土气之厚,性温和而入脾胃;今多取辽参,禀春木之气,性生发而走上焦。药材不同,用法亦异,望先生审慎斟酌。”刘先生听后,连连摇头,不以为然。我不通医术,便将这些对话如实记录,留待后世精于医道之人,细细评说其中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