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流浪者(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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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雷斯通的声音非常凝重,听得出来,他口中的惋惜确实来自于真心。
“信任是相互的,塞雷斯通大人,您说我不相信你们的同时,你们又何曾相信过我呢?”我不卑不亢地回应着——事到如今,我也不想且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了,“曾经的我在你们的胁迫下前去了罪恶之都,哪怕当时的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保护不了,却仍然带回了你们需要的东西。用乌大人的话来说,我完成了连你们自己都没有把握成功的计划,可尽管如此,你们却并没有给到我和我的同伴一丁点应有的尊重。无论是大螯的普通成员还是某些高层的干部,无一不在向我们透露着一种抵制的情绪。”
“小七,我们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一旁的乌开口说道,“我们让你告诉我们关于你所知道的‘冠冕’的一切,可你却并没有坦白你所带来的这个同伴就是曾经‘无上冠冕’成员身边的人。你应该明白,这样的身份对我们大螯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记得那天有人说过,即使我有所隐瞒也不会追究,可事实看起来似乎和当时我听到的有所出入。”我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了塞雷斯通,毕竟这话当时就出自他口。
乌见我将矛头转向了首领,便立马厉声呵斥道:“小七!不要说多余的话!那是塞雷斯通大人对你的体谅,但这并不是你隐瞒这些重要信息的借口!”
“这么说,是我自己过度解读了?所谓的‘功勋之人’也不过是用以利用的工具,看似委以重任的言辞不过是想套出我嘴里更多的信息,原来这就是大螯自以为和‘冠冕’有所不同的地方……”
“大胆!”闪电怒斥出声,吼叫打断了我“无礼”的言辞,“你以为这是在哪里,是你胡言乱语、强词夺理的地方吗?塞雷斯通大人爱惜你才给你这次机会让你好好交代,你可别太过得意了!”
闪电目中无人的态度登时便惹恼了我,已经完全对大螯失去信心和耐心的我此时也毫无半点打算忍受他们这般的羞辱。我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盯着他,嘴巴跟着缓缓蠕动:“你若是在我刚到大螯的那天和白狼动起手来,我或许还会高看你一眼,不过现在,你在我的眼里就是个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丑。”
“你说什么……”闪电的双眼因惊愕而瞪得巨大,瞬间涌上头部的血液很快便染红了他的眼睛。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那是即将发起攻击的前兆……
“闪电!”
塞雷斯通见状立马对自己这名冲动的手下喝了一声,但它却并没有成功阻止这头怒火中烧的野兽。后者甚至连头也没有向塞雷斯通那儿转动一点,反而是迈出了违背首领意愿的第二步……
“闪电!”塞雷斯通再次喝出一声,这一次他的语气比刚才更加严厉且充满了威胁,甚至在这空旷的空间中激起了一阵嗡鸣——能够仅凭声波造成这种实质影响的角色绝非一般人物,我也算是对这位大螯首领的实力有了一个全新的预估。
闪电终于停下了脚步,但他僵硬的身体却仍不愿后退——很明显,刚才我露骨挑衅的话语对他造成的影响有些过于夸张了……
另一侧的疾风突然拔腿冲了过去,并一巴掌便将闪电愤怒的脸给扇到了一边:“没听到塞雷斯通大人的话吗,滚回你的位置去!”
闪电怒气冲冲地回头盯了一眼疾风,又用那带着熊熊怒火和怨毒的眼神盯了我一眼,这才万分不甘地转过身,缓缓地站回了他自己的光圈之中。
处理完这一闹剧的疾风也转过头来看了看我,他眯了眯眼睛,似是也对我这般无礼的态度产生了一些好奇,不过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而是也缓缓地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塞雷斯通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才又继续说道:“小七,那日我对你说的话并无半点虚假,你对大螯的贡献所有人都有目共睹,这是无论谁也不可能隐瞒的。我也确实说过你可以自行决定向我们述说哪些信息的话,但那是在我认为你将我们大螯视作归处的前提下,作为一名大螯的成员,难道你的一言一行不会站在大螯的角度思考吗?我可以接受你隐瞒那些有关你隐私的东西,比如你和自己这位同伴的关系,但这个范围却绝不包括她曾经与‘无上冠冕’沾边的身份。”
我认真地看着塞雷斯通的眼睛,这片空间内应该只有他能够正常地与我交谈了,所以我仍希望他最后能理解这一切,这也是我选择继续和他谈下去的原因:“我明白您的顾虑,塞雷斯通大人,但我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回答的问题。如您所说,我的这位同伴她确实曾经生活在一名无上冠冕的成员身边,可她自己却并非属于这个组织,不仅如此,那名成员最后甚至还死在了嗜血队——白狼的手中,所以您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我正因为清楚这一点,且害怕你们对我的同伴产生误会,所以才有意地选择了隐瞒,这其中的缘故,还请塞雷斯通大人能够多理解。”
塞雷斯通挺了挺自己的胸膛,背对着光柱的影子也变得更加高大了起来。他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似乎打算用另一种方式地问道:“小七,你了解自己的这位同伴吗?我的意思是,你熟悉她的每一种表情,每一个想法,以及在这种想法之下会做出的每一步行为吗?”
我对塞雷斯通的提问感到茫然,便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的克拉拉,后者同样一头雾水,但紧蹙的眉头却让我感到了一丝不安。我回过头,并疑惑地回应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塞雷斯通侧身走下高台,然后一步步地向我靠近,他边走边继续说道:“你对自己这位同伴的了解,仅仅是你自认为的一切。你所看到、听到,感知到的一切,不过是她表现出来的外表和行为,但她的内心到底是怎样的,你能有十足的把握告诉我说你完全了解吗?”
我的眉头抽搐了一瞬,但心却中已隐隐感到了有些不对。
“我并没有任何贬低、质疑你这位同伴的意思,但你为她所打的这份包票也太过轻率了。以我的了解,你与她的交往其实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或许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或许在逃离罪恶之都的路途上你们对彼此的了解有了很多突破性的收获,但仅仅依靠这些,你就能那么有信心地告诉我说——你非常了解自己的这位同伴吗?”
见我表情茫然,塞雷斯通则再次淡淡地笑了笑:“所有人都是会变的,小七,即使是你也难逃被改变的命运。想想看当初你刚去到罪恶之都时的样子,那时候的你天真无邪,甚至还处在对任何事物都抱有好奇心的阶段,那个时候你眼中的世界和现在你眼中的世界是一个样子吗?我想恐怕不是吧,但那是因为世界发生了变化吗?不,改变的是你——小七,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眼光发生了变化……和你分享分享我的亲身经历吧,那同样不算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我本以为塞雷斯通会说一个小小的故事,可没想到他却向我揭示了一段尘封在历史当中的真相……
“被白狼杀掉的雷伯特利——也就是曾经‘冠冕’的首领,在他成为我的敌人之前,我们曾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他曾经是一名人类农夫的帮手,在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的‘宠物’一说,我们存在于人类社会中的可能只因是我们对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有所帮助,而绝非是陪同和玩耍之用。雷伯特利身型高大健壮,性格也是敢打敢拼,他精力无限,好像怎么用也用不完。人类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将他培养成了一名看家护院的守护者。在那段漫长的日子里,他帮助人类击退了许多来自森林中进犯的野兽。他虽然受了很多伤,但也赢得了人类对他的尊重和爱护。
我与他初次相识就是在外边的那条塞雷溪边,当时四处流浪的我正在溪边饮水,恍然间却看见一头宛如野兽般庞大的家伙出现在了溪流的对岸。我吓了一跳,本以为他会向我发动袭击,但他却就在那对面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似乎对我的出现也同样感到了好奇。
那一次的见面我们都没有说话,但彼此却记下了对方的样貌。直到两个月后,我再一次在溪边看见他时,他却满身是伤,流淌的鲜血甚至将靠近他那一侧的溪水都给染红!我毫不犹豫地跳进溪水,奋力地朝他游去……直到两天后他才缓缓地醒过来——
‘你出了什么事?’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甚至都不是问他的名字,仿佛我们两人早已熟悉彼此般,这种神奇的感觉在后来我每一次想起都仿佛刚刚经历。他颤抖的嘴巴轻声向我道谢,并解释了他变成这样的原因——其他的人类看中了他的能力与忠心,想要将他从农夫的手里买过去,但农夫无论如何也没有答应,于是那些人类便在充分准备后袭击了农夫的住所,试图抢走他们珍贵的‘家人’。他奋起反击,曾经帮助农夫打退了无数野兽的本领却无法对那些人类造成有效的伤害——他们的住所被那些人类烧掉,农夫却用自己的性命作掩护让他逃走……他一路奔逃,最终倒在了塞雷溪旁……
后来我才知道了他的名字——‘雷伯特利’,听他说那是农夫早年夭折的儿子的名字——他怎会交出自己的儿子呢?
我帮助雷伯特利在人类的追捕下四处奔逃了两年,在这期间我们的友谊上升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我将他视为最重要的朋友,而他也将自己所有的信任都交给了我。我本以为我们能像那样永远地相处下去——直到那天——我们遇到了另一群人类,他们在森林中追捕四散奔逃的猎物,有我们的同类,也有其他的动物……我们并没有被人类发现,但从那天起,雷伯特利的话就变得特别少,无论我怎么问他他都不愿开口……三天后,他告诉了我一个惊天的秘密——‘我要去人类的世界,塞雷斯通,我要去帮助那些被人类抓去的可怜同类们!’他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当时的我以为他疯了,或者是产生了心血来潮的想法,可后来的我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在开玩笑!人类的恐怖与族群的庞大我是见识过的,倘若主动靠近无异于自取灭亡……为此我们大吵了一架,我告诉他,为什么不能将那些还没有被人类抓起来的同类们聚集起来,并一起在森林中寻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躲避,而非要反其道行之,孤身进入人类的世界去做那种九死一生的事……他告诉我说:那些在人类世界中的动物们,他们比身处森林中的我们更加绝望,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一个能救赎他们的人,而他,就想要成为那个只存在于他们幻想中的人物……
我从未想过他如此的坚定,以至于他甚至能舍下我这个最重要的朋友。他离开了,杳无音讯,我以为他死了,便带着他的遗愿用我自己的方式建立起了‘大螯’。可直到多年后的某一天,我的手下在与人类势力交界的边境处遭遇了一队来自‘冠冕’的同类。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那些家伙却不由分说地对我的手下们大打出手,甚至杀死了其中的一部分成员,他们向我们宣誓着地盘的主权,并警告我们不许再靠近。
我预感到那些家伙和雷伯特利会有些隐隐的关系,便带人在那附近蹲守了许多天。终于有一天,我等到了他们的一支队伍,便立即上前询问——有我的坐镇,那一次他们被我们打的屁滚尿流,而从其中一个家伙的口中得知,‘冠冕’的首领正是我的那位朋友——雷伯特利。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但却总想着他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后来我派出了许多自告奋勇的手下们前去罪恶之都中探听关于雷伯特利和‘冠冕’的情报,但都杳无音讯,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再回来……从那以后,‘冠冕’对我们的敌意便越来越大,后来最终发展成了水火不容的态势……我本以为雷伯特利偏离了他的初心,且已误入了歧途,可直到现在却发现——似乎错的人一直都是我……”
塞雷斯通的声音突然颤抖了一下,他迅速转过身背对着我,仰起的脑袋似乎在望向高墙之上的那些圆形洞口:“我愧对了雷伯特利的信任,也不配再以他的朋友自称,我没能帮助他完成一生的目标,甚至没能见证他生命中最后的时刻……雷伯特利是个伟大的朋友,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会相信任何背叛了他,陷害了他的势力——无论是现在还存在的‘嗜血队’,还是曾经被亚蒙凭空捏造出来的‘无上冠冕’,它们都违背了雷伯特利的意志,我与它们也同样水火不容!”
听到这儿的我虽心生感慨,但却仍警惕地观望了一圈四周,并不为所动地将克拉拉给护在了身后。
“小七,我尊重你的选择,你带回了我朋友最后的消息,你是对我有恩的人,我不会对你出手。你自己决定你和她的出路吧——你留下,她离开,或者你们一起,都走。你选吧。”
我的心中五味杂陈,塞雷斯通的故事我还没来得及消化,对方便要让我立刻做出这般命运选择的决定了。
我自然是不会放弃克拉拉的——她同样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希望,但现在的我也已经知晓了所有关于“冠冕”和“大螯”的秘密,塞雷斯通和他的组织此时在我的眼中也没有那么邪恶与危险了……
“我无法请求您留下我的同伴吗?”我诚恳地征求道。
“你应该能理解我吧,小七。”塞雷斯通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不会再做任何愧对他的事了,一切曾与他意志相违背的东西,我都不可能再容忍了。你决定吧,小七,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无条件地尊重你……但我要提醒你的是,倘若你选择离开大螯,那么你就永远不能再回来——你背叛了自己的同伴,我也不会再认可你了。”
我怀抱沉重的心情缓缓转身,惆怅的目光看着身后的克拉拉——她的双眼先是萌发出了两道惊讶的光,紧接着便迅速黯淡了下去——她似乎猜到了我的选择,而她的心也如同冬季的花朵一般,几近凋零……
“告诉我吧,小七,你的决定……”塞雷斯通沉重地问道,这对他而言同样是非常难熬的一刻。
我低下头,心中满是沉痛与悲悯:“抱歉——塞雷斯通大人……我没法抛弃自己的同伴……”
“啊……”克拉拉在我身后突然沙哑地叫了一声——她似乎根本没有想到我竟会为了她而放弃掉如此诱人的条件……
“你确定吗,小七?”塞雷斯通严肃地又问了一遍,“当你告诉了我你的选择时,我希望你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果,并愿意承担它所带来的一切后果。”
“是的,塞雷斯通大人,我的回答非常肯定。”我抬起头,两眼中充满了坚毅,我凝视着他的后背,并挺直了自己的胸膛,胸腔之中甚至鼓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我的命运从出生开始就被他人所左右,无论是人类还是同类,我似乎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想法……此刻的我想跟随自己的内心,真正为自己选择一次……也许我和她的未来并不会过得一帆风顺,但我相信有彼此的陪伴,我们的生活依然会是无比的甜蜜和幸福的!”
听到我最后的答复后,塞雷斯通才缓缓地转过身来,两眼通红的他却满脸都是笑意。他走到我的跟前,高大的身躯却给了我一种素未谋面的父亲般的影子——他伸出脚掌拍了拍我的胸口,满意且欣慰地说道:“好小子,你不愧是我看中的家伙!那就遵循你自己的内心去吧——我曾经做错了的选择,但我希望你没有做错!往后的流浪生涯也许会很艰辛,但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今天说的话,不要被艰苦的岁月所蒙蔽了双眼!”
我也咧开了嘴,两只干燥的眼角浸出了热泪:“放心吧,做自己的流浪者便不会再受到任何的背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