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碎壳与第八十八次忙音(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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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雪粒混着雨星砸在东师宿舍楼玻璃上时,林阳的田螺壳钥匙扣在裤兜里硌着大腿。那层透明指甲油在绿皮火车的哐当声中蹭掉了边角,壳口的血渍被反复摩挲得发乌,像极了张野昨夜酒后砸在桌上的啤酒瓶——玻璃碴子溅到暖气管道上时,这小子终于把憋了半个月的话吼出来:"操...我看清了!她踮脚亲那男的,蒙族外套上的铜扣刮着她红围巾,她攥着人家衣襟没躲..."

宿管大爷的橡胶底鞋在楼道里响起时,林阳正用拳头砸向今天刚换上的消防栓玻璃。新玻璃上渗出的血珠顺着缝隙往下滑,和前两日那场冲突时留在砖缝里的旧血渍遥遥相望。赵磊扑过来拽他手腕时,校服袖口蹭到他掌心裂开的伤口——那是今早给苏禾寄完第23包炒栗子后,被美工刀划的,当时快递员还问他"给对象寄的?"

"你他妈早干嘛去了?"林阳甩开陈默递来的浅棕色创可贴,包装上的小松鼠被他捏出褶皱。陈默突然把整瓶碘伏倒在棉棒上,棉棒在伤口上碾出沙沙响,镜片后的眼睛一眨不眨:"头孢粉我放你搪瓷缸了,蓝色盖子那瓶。" 他声音发颤,指尖沾着的碘伏滴在林阳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晕开的痕迹像极了通辽火车站监控里那晚的月光。

苏禾的第八十七个未接来电跳出来时,林阳正在删第八十六条短信草稿。手机屏幕映着他眼下的青黑,光标在"你火车晚点了吗"后面闪烁,直到电量耗尽自动关机。赵磊把灌好的暖壶塞给他时,壶身上的松鼠贴纸被蒸汽熏得发皱——这小子今早特意去水房排队打了滚开的水,说"暖手"。张野蹲在床底够篮球,鞋底蹭到林阳藏在纸箱里的板栗壳,去年的栗子壳上还留着苏禾咬出的齿印。

周三下午的古代文学课,林阳看见苏禾坐在第三排。她把蒙族纹样的红围巾搭在椅背上,发尾扫过桌面时,他想起张野描述里那只攥着衣襟的手。粉笔灰落在他课本的银杏叶夹页上,"别想太多"的荧光笔字迹被翻书时的潮气晕染,"太"字右下角的碘伏墨点却格外清晰——那是陈默今早偷偷换过的新叶,叶脉间还夹着颗没剥壳的松鼠坚果。

"林阳,把笔记借我看看。"苏禾的声音穿过课桌缝隙,带着春寒特有的微颤。林阳翻书的手顿住,指尖停在写着她名字的扉页——那是开学第一天她帮他抄的课程表,笔迹里还带着高中时的奶气。他没抬头,只是把笔记本推给前排的赵磊,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雪水浸过的树枝:"问赵磊。"

教室后门的风灌进来时,苏禾的围巾被吹起一角。林阳看见围巾边缘绣着的马头琴图案,和张野描述的蒙族外套花纹一模一样。陈默突然把松鼠贴纸册拍在他桌上,第17页贴着片刚冒芽的柳树叶,背面用铅笔写着"2007.3.12 稳哥没接苏禾电话",字迹被橡皮擦过多次,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下课后的走廊结着薄冰,林阳故意贴着墙走。苏禾和室友说笑着迎面走来,红围巾扫过他校服拉链时,他闻到她头发上的茉莉香——那是他寒假从天津带来的洗发水,她当时说"像融雪时的味道"。他盯着走廊尽头未化的积雪,假装没看见她顿住的脚步,直到赵磊用胳膊肘撞他:"看路啊稳哥,差点踩冰溜子。"

张野突然把篮球砸在苏禾脚边,橡胶与结冰地板的撞击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对不住啊..."他弯腰捡球时,校服上的中医药大学校徽结着层白霜,"手滑了。" 林阳看见苏禾蹲下来帮忙,指尖擦过篮球上的冰碴,而他裤兜里的田螺壳正硌着大腿内侧,像块冻硬的石子。

深夜的水房,陈默把新缠的纱布绕在林阳手上。下午砸玻璃的伤口裂开了,血珠滴在结着冰碴的瓷砖上,和二月时的旧痕重叠。"头孢粉我混在热牛奶里了,"他低着头,松鼠贴纸胶水沾在冻红的指尖,"张浩说过敏起疹子时得喝热乎的,我给你冲了高乐高。" 水管滴水的声音里,林阳听见张野在隔壁隔间用头撞墙,墙皮簌簌落在他脚边的酸角汁瓶盖上。

第八十八次拨打时,听筒里的忙音突然变成女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林阳靠在宿舍阳台栏杆上,看着楼下未化的积雪里嵌着的脚印。蒙族外套的铜扣在路灯下闪了闪,苏禾踮脚替那人整理围巾的动作,和张野描述的接吻场景重叠在一起。他摸出田螺壳钥匙扣,对着三月的冷月亮看壳口的血渍——那道纹路突然像极了被冻裂的冰河,怎么也捂不热。

赵磊把灌好的暖壶塞给他时,壶身上新贴的松鼠贴纸歪着。"大爷说消防栓玻璃钱从咱班活动经费扣,"他呵着白气,兜里的橘子滚出来,在结冰的地板上打转,"他还说...让你别老盯着手机,走廊结冰别摔了。" 林阳看见大爷值班室的灯还亮着,窗台上摆着他们送的空烟盒,盒角用松鼠贴纸粘着张字条:"少抽点,留着钱买防滑鞋垫。"

凌晨三点,林阳删除了所有短信草稿。最后一条停在"苏禾,别回了",光标在句号后闪烁三秒,被他长按删除。陈默突然从枕头下摸出铁盒,里面是攒了半月的柳芽:"听说泡水喝去心火,"他把带着冰碴的芽塞进林阳手心,"就是有点苦。"

张野在下铺翻了个身,床板吱呀响。"稳哥,"他声音闷在被子里,"明早我陪你去操场跑圈,把那傻逼蒙族小子的模样骂给北风听。" 林阳捏着带冰的柳芽,苦涩味顺着指缝散出来,混着赵磊塞在他兜里的酸角汁味,还有张野昨晚偷偷涂在他鞋底的防滑粉气息——这些裹着春寒的味道,此刻正替他挡住楼下那串铜铃的响声,也挡住了那个曾被叫做"稳哥"的自己,在融雪与结冰交替的路上,与某个红围巾的背影,正式分道扬镳。

而脚下的薄冰被踩出咔嚓响,像极了第八十八次忙音后,听筒里长久的、冻住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