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荒原遇绝境,是谁冰封的心(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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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小刀,切割着暴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两匹马驮着五个伤痕累累的人,在无边无际的狄戎草原上亡命奔驰。身后,玲玲客栈那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在灰蒙蒙的天际线上渐渐缩小,最终被起伏的丘陵彻底吞没,只留下呛人的烟味和浓重的血腥气在寒风中飘散。

然而,逃离魔窟并不意味着安全,反而意味着更严峻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剧烈的颠簸让每个人的伤口都在痛苦地呻吟。小久浑身浴血,之前硬抗围攻留下的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狂奔中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破烂的衣衫,又迅速被寒风冻结,形成暗红色的冰壳。他紧抿着嘴唇,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但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后方,如同受伤但依旧警觉的头狼。他带着永宁公主,身体因剧痛和失血而微微摇晃,却凭着惊人的意志力牢牢控着缰绳。

慕婉儿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肋侧被玲姐匕首划破的伤口虽然不深,但那幽蓝的寒光始终让她心头笼罩着一层阴影(对匕首材质的忌惮)。她强忍着不适,一边控马,一边还要分神照顾身前因颠簸和惊吓而几乎虚脱的永宁公主李乐嫣。李乐嫣紧紧闭着眼睛,身体随着马匹的奔跑而无力地晃动,脸上毫无血色,只有偶尔因颠簸而溢出的痛苦呻吟。

最令人揪心的是穆之和阿月。

穆之的左臂伤口深可见骨,每一次颠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鲜血早已浸透了他临时撕下的衣襟做的简陋包扎,顺着马鞍滴落在冰冷的草地上。他额角被刀风划破的伤痕也火辣辣地疼。但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他心中的煎熬。他紧紧环着身前阿月的腰,感受着她身体的冰冷和微微的颤抖。

阿月的情况最糟。她左手旧伤本就严重,在客栈搏杀中为了救穆之,强行发力,导致旧伤处骨头彻底断裂,尖锐的骨茬刺破皮肉,鲜血不断渗出!右臂被巴图尔巨力抓握,臂骨虽未断,但筋肉严重挫伤,韧带撕裂,此刻连握缰绳都显得勉强。最致命的是她为了扑救穆之,硬生生承受了巴图尔狂暴的刀风冲击和玲姐匕首的擦身而过!虽然没有被匕首直接刺中,但那蕴含巨力的刀风和匕首带起的劲气,已对她的内脏造成了严重的震荡和挫伤!此刻,她口鼻中不断有细微的血沫溢出,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脸色惨白如金纸,意识在剧烈的痛苦和失血中迅速模糊。她仅凭一股顽强的意志力强撑着控马,身体却越来越软,几乎完全依靠着身后穆之的支撑才没有倒下。

“阿月!阿月!醒醒!别睡!”穆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恐慌。他感受到阿月身体的温度在迅速流失,她的呼吸也变得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楚。

“穆…之…”阿月艰难地吐出一个模糊的音节,想要回头看他一眼,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世界正在被冰冷、黑暗和无边的剧痛吞噬,只有腰间那只紧紧环抱的手臂,传递来一丝微弱却固执的暖意,如同寒夜中唯一不肯熄灭的火星。

“婉儿!阿月伤得很重!快停下!”穆之朝着前方的慕婉儿嘶声喊道,声音因焦急而嘶哑。

慕婉儿闻声回头,看到阿月惨白的脸色和口鼻溢出的血沫,心头猛地一沉!她立刻勒住缰绳:“停下!快停下!不能再跑了!必须立刻处理伤势!”

两匹马嘶鸣着停下脚步。荒原寂寥,寒风呼啸,举目四望,只有枯黄的草浪和无边无际的灰暗天空。没有水源,没有遮蔽,更没有药物。

小久几乎是摔下马的,他拄着铁棍勉强站稳,立刻警惕地扫视四周,寻找可能的威胁和遮蔽物。永宁公主被慕婉儿小心地扶下马,瘫坐在冰冷的草地上,瑟瑟发抖。

慕婉儿顾不上其他,冲到阿月马前。穆之已经小心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阿月抱下马,让她平躺在相对干燥的草甸上。

“师兄,帮我固定她!”慕婉儿声音急促,快速打开她那个沾满血污却至关重要的药囊。她首先检查阿月的左臂,看到那狰狞的断骨伤口,倒吸一口冷气。她迅速用银针刺穴止血止痛,然后用随身携带的简易夹板(可能是削平的树枝)和布条,小心翼翼地将阿月断裂的左臂固定住,动作又快又稳。接着,她仔细检查阿月胸腹的伤势,轻轻按压,听着阿月压抑不住的痛哼,脸色更加凝重。

“左臂骨折严重,骨头断了!脏腑受到剧烈冲击,有内出血!”慕婉儿的声音带着沉重,“必须静养!绝对不能再移动颠簸!否则断骨错位刺穿内脏或者内出血加剧,神仙难救!”她拿出仅剩的止血、消炎和镇痛药丸,混合着清水,强行让阿月服下,又在她胸口敷上能缓解内伤的草药膏。

“只能暂时稳住!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静养,补充元气,治疗内伤!”慕婉儿看着阿月依旧惨白痛苦的脸和微弱的气息,声音带着绝望,“这草原上,缺医少药,颠沛流离……”

穆之看着阿月昏迷中依旧因剧痛而紧蹙的眉头,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口角的血沫,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是他!都是因为他!若非他不懂武功,若非他身陷险境,阿月怎会为了救他而遭受如此重创,断骨内伤,命悬一线!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责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师兄!你的伤!”慕婉儿处理完阿月,这才看到穆之左臂那狰狞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额角的伤口也裂开了。

“我没事!”穆之的声音冰冷而沙哑,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决绝。他粗暴地撕下另一条衣襟,胡乱缠在左臂伤口上,用力勒紧,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额角的血顺着脸颊流下,他也毫不在意。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昏迷的阿月,那眼神不再是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御史,也不是流放路上隐忍的谋士,而像一头濒临绝境、即将择人而噬的孤狼。

小久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过来,指着远处一个低矮的、被风侵蚀得奇形怪状的石丘:“大人…那边…能避风…可能有…水…” 他的声音虚弱,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显然失血过多。

“走!”穆之没有任何犹豫,俯身小心翼翼地将阿月抱起,动作轻柔到了极致,生怕牵动她的断骨和内伤。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冰冷得让他心头发颤。他用自己的身体尽量为她挡住寒风,一步步朝着石丘的方向走去。每一步,左臂的伤口都传来钻心的剧痛,但这点痛楚,比起阿月此刻承受的断骨穿肉、内腑如焚的折磨,又算得了什么?

慕婉儿连忙扶起虚弱的永宁公主,小久咬牙扛起沉重的铁棍,踉跄着跟在后面,每一步都在草地上留下暗红的血印。

石丘下果然有一个浅浅的凹洞,勉强能遮蔽部分寒风。角落里,竟然奇迹般地积着一小洼浑浊的泥水,显然是雨水汇集。

小久几乎是瘫倒在洞口,拄着铁棍,大口喘息,警惕地注视着外面的荒原。他身上的伤口需要立刻处理,但他只是沉默地撕下衣角,草草按住流血最多的几处,目光依旧警惕。

慕婉儿先将永宁公主安顿在相对干燥的地方,立刻又投入到救治工作中。她先极其小心地检查了阿月的夹板固定情况,确保断骨没有在移动中错位。然后再次诊脉,确认内息,重新敷上缓解内伤的草药膏。看着阿月依旧微弱但似乎平稳了一点的呼吸,慕婉儿的心依旧沉甸甸的,内出血的风险如同悬顶之剑。

她接着处理穆之的伤口。穆之的左臂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触目惊心。慕婉儿用清水小心冲洗掉凝固的血块和污物,撒上止血消炎的药粉,再用相对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固定好。额角的伤口也做了处理。

“师兄,你的手臂伤得很重,骨头可能裂了,千万不能再用力!”慕婉儿忧心忡忡地叮嘱,看着穆之失血的脸色。

穆之仿佛没有听见,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阿月。他坐在阿月身边,用自己还算完好的右臂,小心翼翼地垫高她的头,让她能躺得更舒服些。他脱下自己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外袍,盖在阿月身上,试图给她一点微薄的温暖。他用手背,极其轻柔地拂开阿月额前被冷汗和血污浸湿的碎发,动作温柔得与他此刻冰冷刺骨的眼神形成鲜明的对比。

“阿月…”他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撑住…求你了…”

荒原的寒风在石丘外凄厉地呼啸,如同无数怨魂在哭嚎。洞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慕婉儿看着穆之那仿佛被冰封住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自责和一种近乎毁灭一切的冰冷决心,心中充满了担忧。永宁公主蜷缩在角落,无声地流泪。小久沉默地守护着洞口,像一尊浴血而将倾的石像。

阿月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压抑的痛苦轻哼,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断骨的剧痛和内腑的翻搅,如同无形的酷刑,折磨着她昏迷中的意识。

时间在寒冷和绝望中缓慢流逝。

穆之的世界,仿佛只剩下阿月微弱的呼吸和痛苦的轻哼。他紧握的右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却浑然不觉。

玲姐的匕首,草原的绝境,公主的安危,狄戎的使命…所有的一切,此刻都化作了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然而,在冰封的心湖最深处,一股名为“阿月”的火焰,正以毁灭自身为代价,疯狂地燃烧着,驱散着无边的黑暗与寒冷,也酝酿着足以焚毁一切阻碍的滔天烈焰。

他不能倒下。至少,在阿月脱离险境之前,他必须比这荒原的寒风更冷,比最坚硬的岩石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