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铁匠铺(2/2)

虾皮小说【www.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钢铁雄心1937》最新章节。

营地深处,一处相对干燥的天然岩洞被简单清理出来,铺上了干草和破布。这里成了临时的“议事厅”兼“课堂”。几张用木板拼凑的桌子旁,几个识字的士兵(大多是原国军溃兵中的老兵)正借着篝火的余光,吃力地辨认着几张油印的粗糙传单和一本手抄的小册子——《论持久战》。他们用炭笔在石板上歪歪扭扭地抄写着上面的句子:“动员了全国的老百姓,就造成了陷敌于灭顶之灾的汪洋大海……”、“武器是战争的重要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 沙沙的书写声和低声的讨论,如同思想的涓涓细流,在铁匠铺狂暴的金属交响中,顽强地流淌。

陈锋的身影时常出现在这里。他没有长篇大论,只是静静地听着士兵们生涩的复述和激烈的争论(有时甚至为了一个字的理解吵得面红耳赤)。偶尔,他会用最朴实的语言,指着洞外叮当作响的铁匠铺和远处起伏的山峦,解释着“空间换时间”、“积小胜为大胜”如何在茅山变成活生生的现实。思想,如同无形的铁锤,在士兵们的头脑中锻打着另一把武器——对自身道路的理解和信念。

几天后,营地边缘靠近溪流的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被清理出来。十几把新打好的、沉甸甸的镐头和铁锹被分发下去。没有隆重的仪式,只有沉默而高效的劳作。

老班长带头,狠狠一镐头刨进坚硬的山坡!火星在镐尖和碎石间迸射!

“嘿哟!”

士兵们齐声低吼,手中的镐头、铁锹纷纷落下!泥土和碎石被翻开!汗水瞬间浸透了他们的破旧衣衫。没有抱怨,只有粗重的喘息和镐头、铁锹撞击石头发出的沉闷声响。一块块顽石被撬起,一筐筐泥土被运走。一条浅浅的、环绕营地的壕沟雏形,如同一条匍匐的土龙,开始在铁与汗的交织下,顽强地向前延伸。

林婉清也拿起了一把轻巧些的铁锹,加入了运土的行列。她力气小,干得很慢,白皙的手掌很快磨出了水泡,又磨破,火辣辣地疼。但她咬着牙,没有停。看着那条在众人努力下一点点成型的壕沟,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在她心中升起。这不再仅仅是躲藏的营地,这是他们亲手在铸造的堡垒。

与此同时,在远离茅山中心地带、靠近山麓的几个隐蔽山坳里,几个由最可靠的老兵和当地向导组成的小分队,如同谨慎的鼹鼠,开始了另一种悄无声息的“打铁”。

他们避开大路,只走最偏僻崎岖的山径,甚至需要攀爬陡峭的岩壁。目的地是那些散落在山坳深处、几乎与世隔绝的贫瘠村落。这些村子大多只有十几户人家,房屋低矮破败,村民面黄肌瘦,眼神里充满了长久以来的麻木和惊惶。

小分队的人穿着和村民一样破烂的衣裳,脸上也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山野的风霜。他们没有立刻亮明身份,只是默默地帮助村民干最重的农活——用新打的镐头帮老人开垦屋后坚硬的荒地;用铁锹帮寡妇疏通堵塞的引水沟;甚至用缴获的药品,救治村里高烧不退的孩子。

沉默的付出,比任何口号都更有力量。

村民眼中最初的戒备和恐惧,在日复一日的汗水与无声的帮助中,一点点融化。

终于,在一个飘着细雨的黄昏,一个须发皆白、脸上刻满岁月沟壑的老村长,颤巍巍地拉住了一个正在帮他修补漏雨屋顶的老兵的手。浑浊的老眼里含着泪光,声音哽咽:

“后生……你们……你们到底是哪部分的兵?这年头……还有兵……给老百姓修屋顶……”

老兵放下手中的茅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露出一个朴实而憨厚的笑容:

“老人家,我们不是什么大部队。我们队长说了,咱们这支队伍,番号就叫‘火种’。”

“‘火种’?”老村长喃喃重复,眼中带着困惑。

“对,火种。”老兵用力点头,指着远处暮霭沉沉、被日军据点分割的群山,“就像这茅山里的野火,看着不起眼,鬼子想扑灭它?难!只要给点风,给点柴,它就能烧起来,烧得漫天通红!烧掉那些骑在咱老百姓头上的王八蛋!”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咱们来,就是想问问乡亲们,愿不愿意……给咱这‘火种’,添一把柴?哪怕只是给口吃的,指条安全的道儿,告诉一声鬼子的动静……都行!”

老村长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老兵布满老茧的手,久久没有松开。浑浊的泪水终于滚落,混着雨水流进深深的皱纹里。他用力地点着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远处,另一个小分队落脚的山村。一个曾经被鬼子抓去修炮楼、侥幸逃回却瘸了一条腿的中年汉子,默默地把家里仅存的半袋苞谷面塞进了小分队队员的怀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粗糙的手指,蘸着灶膛里的灰,在自家破败的土墙上,画了一个极其简陋却无比清晰的符号——一个三角形,上面跳跃着三条向上的火苗。

那是“火种”的标记。

星星之火,在茅山最贫瘠、最绝望的角落里,被小心翼翼地守护、传递。它们微弱,却顽强,如同黑暗中悄然汇聚的萤火。

---

双桥镇,日军守备司令部。

办公室内气氛压抑。少佐坂田一郎脸色铁青,背着手在铺着军用地图的桌前烦躁地踱步。地图上,代表“黑石堡”据点通往“双桥镇”的运输线被醒目地划了一个血红的叉,旁边标注着“野狗岭”、“鹰愁涧”等字样。

一个鼻梁上架着眼镜、文职打扮的日军情报官,正小心翼翼地汇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困惑:

“坂田少佐,根据‘鹰愁涧’幸存士兵和‘断头崖’观察哨的报告,袭击者战术极其诡异……他们似乎……似乎并不以歼灭我方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

“哦?”坂田猛地停步,阴鸷的目光扫过来,“说下去!”

“哈依!”情报官额头渗出冷汗,“他们更像是……像是饥饿的狼群,只扑向最关键的目标!在‘野狐沟’,他们用极其惨重的代价,只为吃掉我们重火力最强的精锐小队!在‘鹰愁涧’,他们冒死突袭,目标明确——只为炸毁一辆运输卡车并抢走少量特定物资!行动迅捷如风,得手即退,毫不恋战!我们增援部队赶到时,除了燃烧的卡车残骸和帝国勇士的遗体……袭击者如同幽灵般消失,连脚印都难以追踪!”

坂田的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跳:“八嘎!又是‘幽灵’!该死的‘幽灵’!”

情报官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更奇怪的是……我们近期在茅山边缘几个‘非治安区’的村庄,发现了一些……异常的动向。”

“异常?”

“是的,少佐。我们的线人和侦察兵报告,那些原本死气沉沉、对我们极度恐惧的山村,似乎……有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变化。村民们虽然依旧贫困,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点东西,不再是完全的麻木。而且……有迹象表明,他们开始……极其隐蔽地……接济着什么。”

“接济?”坂田眼神一凛,“是游击队?还是国民党残部?”

情报官摇摇头,脸上满是困惑:“不像。游击队活动方式我们熟悉,注重煽动和建立组织。国民党残部则往往寻求控制地盘。但这次……更像是……一种沉默的默契?一种……无声的供给?就像……”他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合适的比喻,“……就像蚂蚁在给洞穴深处的蚁后搬运食物?没有旗帜,没有口号,只有最原始的……生存互助?”

他拿出一份模糊不清的侦察报告,上面潦草地画着一个简陋的图案:一个三角形,上面有三条向上的火苗。

“我们在几个村子的墙壁或石头上,发现了这种标记。无法解读其具体含义。但出现这种标记的村子,对我们的戒备心明显增强,线人很难再获得有效情报。”

坂田一把抓过那份报告,死死盯着那个简陋的“火苗”标记,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踱到窗前,望着外面被炮楼和铁丝网割裂的、灰蒙蒙的茅山群峰轮廓。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愤怒和隐隐不安的烦躁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头。

不是大规模的武装对抗。

不是熟悉的游击袭扰。

而是一种更沉默、更坚韧、如同野草般在废墟和绝望中疯狂滋长的东西。

一种……在铁砧上被反复锻打的声音?

一种……在贫瘠土地上顽强开垦的痕迹?

一种……在冰冷囚笼中悄然传递的微火?

坂田猛地转身,眼神阴鸷得可怕,对着情报官和肃立一旁的作战参谋低吼道:

“给我查!”

“动用所有力量!渗透进那些山村!找出那个‘火苗’标记的来源!”

“还有!”他指着地图上茅山深处那片被标注为“高危未知”的广袤区域,“那个所谓的‘幽灵’!他们不可能凭空消失!也不可能只靠抢劫生存!他们需要营地!需要根基!给我找出他们的‘巢穴’!哪怕把茅山翻过来!”

“哈依!”情报官和参谋齐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坂田走到地图前,手指狠狠戳在代表茅山腹地的区域,指甲几乎要抠进地图里。

“铁匠铺……”他喃喃自语,眼神锐利如刀,“我倒要看看……你们在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