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血账簿(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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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清放下手里早已冰凉的粗陶碗,挣扎着站起来。疲惫和寒冷依旧深入骨髓,但陈锋那番冰冷而清晰的话语,像一道微弱的电流,暂时驱散了笼罩心头的麻木和绝望。她走向那顶飘着草药味和血腥气的帐篷,脚步还有些虚浮,眼神却重新凝聚起来。王铁栓还在里面,和死神拔河。她救不了所有人,但她还能为眼前这个能救的人,再拼一次。
帐篷里光线昏暗,松明火把摇曳着,将人影拉得扭曲晃动。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草药苦涩的气息和皮肉烧灼后的焦糊味,几乎令人窒息。王铁栓躺在铺着干草和破布的担架上,脸色灰败得像蒙了一层尘土,嘴唇干裂起皮,只有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着,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腹部的伤口被老班长用烧红的匕首强行烙烫封闭,一片焦黑狰狞,边缘还在渗出丝丝缕缕的血水和淡黄色的组织液。
老班长正用一个破瓷碗,小心地给王铁栓喂着一点点温热的米汤。米汤顺着干裂的嘴角流下大半,能咽下去的少得可怜。
“水……水……”王铁栓在昏迷中发出模糊的呓语。
“有!有水!铁栓,再喝点!”老班长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粗粝的温柔,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蘸着水,小心地湿润着王铁栓的嘴唇。
林婉清走过去,蹲在王铁栓身边。她伸出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搭在王铁栓冰冷的手腕上。脉搏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像寒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她又翻开王铁栓的眼睑看了看,瞳孔有些散大,对光反应极其迟钝。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失血过多,伤口严重感染,随时可能因为败血症或者器官衰竭而……
“磺胺……还有吗?”林婉清抬起头,看向老班长,声音嘶哑。
老班长摇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无奈:“没了,丫头。最后一点……在刘家集回来的路上,给那个被攮子捅了肺叶的兄弟用了……没救过来。”
林婉清的心猛地一沉。没有抗生素,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王铁栓几乎是在和死神赛跑,而胜算渺茫。
“烧酒!干净的布!针线!”林婉清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绝望,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伤口边缘还在渗液,必须重新清理缝合,不然……”
老班长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药,只能靠最原始的方法,靠意志力硬扛!他二话不说,起身就去找东西。
很快,一小坛劣质的、气味冲鼻的烧酒,几块用沸水煮过又在火边烤干的粗布,还有一根磨得发亮的缝衣针(临时用火烧过消毒)和一团同样处理过的粗麻线,摆在了林婉清面前。
帐篷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个帮忙的战士屏住呼吸,看着林婉清用烧酒浸透粗布,然后咬紧牙关,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王铁栓腹部那可怕的焦黑伤口边缘。烧酒刺激着暴露的创面,昏迷中的王铁栓身体猛地一阵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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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清的手稳得可怕。她强迫自己不去看王铁栓痛苦扭曲的脸,不去闻那皮肉被烧酒和脓血混合的刺鼻气味。她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眼前那狰狞的创口上,用烧酒布一遍遍擦去渗出的污物和坏死的组织,直到露出相对“干净”的创面边缘。每擦一下,王铁栓的身体就痛苦地痉挛一次,冷汗瞬间浸透了他身下的破布。
清理完毕。林婉清拿起那根磨得发亮的缝衣针,穿上粗麻线,在松明火把上再次燎过。针尖在火光下闪着一点寒芒。她看向老班长,老班长立刻会意,带着两个战士死死按住了王铁栓的肩膀和大腿。
林婉清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丝残忍的清醒。她俯下身,针尖对准了创口边缘相对完好的皮肉,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王铁栓喉咙里爆发出来!他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疯狂弹跳挣扎!巨大的力量差点掀翻按住他的战士!
林婉清的手腕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挣扎带得一歪!针尖狠狠扎偏,刺进了旁边焦黑坏死的组织里!
“按住!用力!”林婉清嘶声厉喝,额头青筋暴起!她猛地拔出针,不顾王铁栓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喷溅到脸上的汗水和唾沫星子,再次瞄准位置,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针尖刺入皮肉!穿透!拉线!
粗砺的麻线如同锯子般摩擦着撕裂的皮肉组织。王铁栓的惨嚎变成了野兽般的呜咽,身体在几个壮汉的全力压制下依旧剧烈地痉挛抽搐,眼球痛苦地向上翻着。
一针。
又一针。
林婉清如同一个冷酷的工匠,在活人的血肉上进行着最原始的缝合。汗水顺着她的鬓角和鼻尖大颗大颗地滴落,混合着溅到脸上的血污和污物。她的手稳如磐石,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周围的一切,包括王铁栓那令人心碎的惨嚎,都化作了遥远的背景噪音。只有眼前这一针一线,只有强行弥合这道吞噬生命的裂口,才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帐篷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汗臭和绝望的气息。几个按住王铁栓的战士,看着林婉清那冰冷专注的侧脸和手下血肉模糊的缝合,脸上都露出了不忍和惊惧的神色。
终于,最后一针落下,一个丑陋但总算将创口勉强拉拢的结被打上。林婉清用烧酒布再次擦拭掉渗出的血水,然后用相对干净的粗布覆盖在伤口上,用布条紧紧缠绕固定。
她直起身,如同虚脱般晃了一下,扶住旁边的木桩才没摔倒。脸色苍白如纸,嘴唇被咬出了血印,双手和手臂上沾满了血污、汗水和烧酒,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王铁栓已经彻底昏死过去,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
“能做的……都做了……”林婉清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剩下的……看他的命……”
老班长看着林婉清摇摇欲坠的样子和那双沾满血污却异常沉静的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布满老茧的大手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也没说。那沉重的力道,带着一种无言的认可和托付。
林婉清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踉跄着走出帐篷。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住她汗湿的身体,让她打了个寒颤。她走到营地边缘,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滑坐下去。胃里空空如也,却翻涌着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和烧酒的辛辣。她抬起还在微微颤抖的双手,借着远处篝火微弱的光芒,看着上面干涸发黑的血迹和污渍。
救不了所有人……
但刚才那一针一线,她在死神手里,硬生生抢回了一个可能。
这双手,沾满血污,却并非无用。
这或许就是在这血肉账簿上,她唯一能刻下的、属于自己的印记。
营地另一角,远离篝火的喧嚣,一处背风的岩石后。临时架设的天线像几根枯瘦的鬼爪,伸向沉沉的夜空。一台缴获的、外壳带着凹痕和刮擦的日军九四式三号便携电台,正发出微弱的电流嗡鸣声。赵猛如同石雕般坐在电台前,头上戴着笨重的耳机,布满老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调节着旋钮,屏息凝神。他身边,一个原本在国军干过通讯兵、耳朵极灵的老兵油子“顺风耳”,也戴着副耳机,眉头紧锁,在微弱的手电光下,对着摊开的密码本,手指在一行行日文密码和汉字译码表上快速移动,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
时间在枯燥的电流噪音和紧张的等待中缓慢流淌。背上的伤口在寒冷中隐隐作痛,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在刺,赵猛却浑然不觉,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耳机里那片嘈杂的电磁海洋中,试图捕捉那特定的、代表死亡的频率。
突然!
“顺风耳”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涌起狂喜,猛地扯下耳机,声音因激动而变调:“猛哥!有动静!是双桥镇!呼叫……呼叫‘黑石堡’!”
赵猛眼中精光爆射!立刻将频率旋钮死死锁定!耳机里,一阵夹杂着电流噪音的、急促的日语呼叫清晰地传来!
“快!密码本!第三页!对照呼号!”赵猛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顺风耳”的手指如同抽筋般在密码本上飞快地划过,嘴里语速极快地报出对应的汉字:“……黑石堡……确认……运输车队……已从双桥镇出发……目的地……刘家集……预计……一个半小时后抵达……押运兵力……一个小队(满编)……轻装……无重武器……任务……接收维持会长刘仁贵‘遗物’……并……并‘清剿’附近可疑分子……”
“清剿?”赵猛嘴角勾起一丝冰冷残酷的笑意,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好得很!老子等你来清!”
他一把扯下耳机,抓起放在身边的、擦得锃亮的三八大盖,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起身!
“尖刀班!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