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玉山奇遇(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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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风跨坐在他的老伙伴风影背上,枣红色的皮毛在正午阳光里蒸腾出淡淡的汗气,宛如流动的赤铜。他抖了抖肩上那轻飘飘的行囊——几件洗得发白、边缘磨出毛茬的粗布衣衫,一把沉甸甸的匕首裹在油布里,刀鞘破旧,露出冷硬如霜的锋刃。腰间的酒葫芦随着马儿的步伐轻轻撞击着鞍鞯,里面是能烧穿喉咙的烧刀子,阿风仰头灌了一口,那股灼热直冲胸臆,仿佛点燃了他胸腔里那只躁动不安的鸟。

他总觉得自己是生错了地方的人。脚下的这片土地太过平坦,太过熟悉,连风刮过田埂的呜咽都带着一成不变的调子。他一次次望向地平线尽头那些淡青色的、模糊起伏的山影,它们像古老神灵沉默的脊梁,横亘在天与地的交接处,呼唤着一种他无法言说、却又日夜啃噬心肺的渴望。风影似乎也懂得这份焦渴,它甩了甩油亮的鬃毛,喷了个响鼻,四蹄踏在干燥的土路上,扬起细细的烟尘,每一步都像是朝着那未知山峦的叩问。

前方的路标指向一个岔口,旁边歪歪斜斜立着个草棚茶摊。茶博士是个干瘦的老头,正费力地擦着一只豁了口的粗瓷碗。阿风勒住风影,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意搭在棚柱上。

“老丈,讨碗粗茶解渴。”阿风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

老头抬眼,浑浊的目光在他风尘仆仆的脸上和鞍后简陋的行囊上停留片刻,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稀疏的黄牙:“小哥是远行人啊。来,坐下歇歇腿脚。”

阿风坐下,接过粗碗,劣质茶叶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他随口问道:“老丈可曾听说,这附近有什么奇山?”

“奇山?”老头眯起眼,用抹布指着西北方向,“喏,顺着这条道再走三天脚程,有座‘玉山’。那地方,啧啧……”他咂摸着嘴,仿佛在回味一个遥远而神秘的传说,“老辈人都说,那山上啊,是金疙瘩、玉片子铺地的!山脚下,碧绿碧绿的玉石跟乌黑的铁疙瘩,在草窠里直晃眼!山上的树也怪,清一色全是老柏树,硬邦邦的,风一吹,呜咽得瘆人。”

“金玉?”阿风的心猛地一跳,握着粗碗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些。行囊里那把匕首冰冷的触感似乎隔着布传来。财富,足以改变一切的财富?这个念头像蛇一样钻入脑海,带来一阵灼热的眩晕。

“可不是嘛!”老头神秘地压低声音,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不过啊,邪性得很!都说有山神守着,轻易靠近不得。早年间也有不信邪的愣头青进去,结果呢?不是迷了路疯疯癫癫出来,就是干脆连骨头渣子都找不着喽!那林子里头,黑瞎子(熊)跟成了精似的,凶得吓人!” 老头摇着头,语气里满是告诫,“小哥,听我一句劝,那地方,去不得!远远绕开才是正经!”

阿风默默听着,胸腔里那只被烈酒点燃的鸟,此刻仿佛被浇上了滚油,扑棱着翅膀,几乎要撞破他的胸膛飞出去。他仰头,将碗里残余的苦涩茶根一口饮尽,喉结滚动了一下,嘴角却向上扯出一个带着野气的弧度。

“多谢老丈指点!”阿风放下碗,几枚铜钱清脆地落在桌上,“这玉山……听起来倒真值得我阿风去会一会!”

老头看着他翻身上马的利落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又一个不听劝的愣小子……唉。”

风影似乎也感知到了主人陡然升腾的锐气,前蹄兴奋地刨了刨地面,发出一声清越的嘶鸣。阿风一夹马腹,枣红马如一道赤红的闪电,毫不犹豫地朝着西北方那条被老头描述为“去不得”的岔路,疾驰而去。

第三天傍晚,血红的残阳将天际烧成一片熔炉。当风影驮着阿风转过一道巨大的、被风蚀得千疮百孔的山岩屏障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不是寻常山林的草木清气,而是一种奇异的、混合着金属冷冽与某种古老沉寂的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阿风的心口。

眼前的景象,瞬间攫住了他的呼吸。

连绵的山峦,在夕照下呈现出一种非人间的光晕。山体的轮廓并非柔和的曲线,而是嶙峋尖锐,棱角分明,仿佛巨大的、尚未冷却凝固的矿脉被粗暴地推挤出大地。夕阳的金辉洒落其上,不是被吸收,而是在无数微小的晶面上疯狂折射、跳跃、燃烧!整座山脉像是在流淌着液态的火焰与寒冰,金色的光斑与幽蓝的冷光交织闪烁,瑰丽得令人窒息,又妖异得令人心悸。

山脚下,茂密的草甸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就在那丰茂的绿色之中,点点异色顽强地刺破出来——那是碧玉!它们像凝固的深潭水,又像初生嫩叶最浓的那一滴汁液,温润地嵌在草丛里,在夕照下流转着内敛而诱人的光华。与之交错的,是另一种截然相反的坚硬存在——黝黑发亮的铁矿石。它们棱角狰狞,沉重地半埋在泥土中,如同蛰伏的远古巨兽鳞甲,冰冷、沉默,带着一种原始的力量感。碧玉的柔润与黑铁的冷硬,在暮色苍茫的草甸上形成奇诡而震撼的对比。

越靠近山脚,空气愈发沉滞。山风穿行于高耸入云的柏树林间,发出一种持续不断的、低沉而悠长的呜咽。那不是树叶的沙沙声,更像是无数根绷紧的琴弦被无形的巨手反复拨弄,奏响一首单调、古老而充满压迫感的哀歌。每一棵柏树都显得异常高大、笔直,树皮是深沉的铁灰色,皲裂开深深的沟壑,仿佛凝固的黑色岩浆。树冠墨绿近黑,层层叠叠,遮蔽了天空,投下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影。林间弥漫着浓烈的松柏油脂气息,混合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如同金属锈蚀般的淡淡腥气。

“好一座玉山……”阿风喃喃自语,声音在巨大的寂静中显得格外轻微。他翻身下马,脚踩在松软的、铺满厚厚柏针的地上,几乎无声。风影似乎也感到了不安,它打了个响鼻,前蹄有些焦躁地踩踏着地面,温顺的大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浓密的、散发着奇异金属冷光的树林。

阿风解下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大口。那滚烫的液体滑入喉咙,短暂地驱散了心头那缕被这奇异景象勾起的寒意。他拍了拍风影强健的脖颈,将缰绳随意地拴在一棵格外粗壮、树皮如同生铁铸就的老柏树低矮的枝桠上。

“老伙计,就在这儿等我,别乱跑。”他低声道,声音在柏林的呜咽声中显得单薄,“我去探探路,看看这山神老爷,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风影用湿润的鼻子蹭了蹭他的肩膀,算是回应。阿风握紧了腰间的匕首柄,那熟悉的冰冷坚硬触感给了他一丝莫名的底气。他深吸了一口那混合着松脂与金属腥气的空气,迈开脚步,小心翼翼地踏入那片被巨大柏树统治的、光线幽暗的林间空地。

光线被高耸的墨绿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仅剩几缕微光如金线般斜斜穿透下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尘埃。林间异常安静,只有风过柏林的呜咽在头顶盘旋。阿风的靴子踩在厚厚的、富有弹性的腐殖层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他很快被一些奇异的植物吸引了目光。一丛低矮的蕨类,叶片边缘竟闪烁着细微的银线,如同镶嵌了碎钻。几朵不知名的紫色小花,花瓣薄如蝉翼,近乎透明,花蕊却是凝重的赤金色,在幽暗中散发着微弱但清晰的光晕,像小小的灯笼。更远处,一株形态扭曲如虬龙的灌木上,结满了指头大小、通体碧蓝的浆果,表面覆盖着一层霜白的粉状物,散发出清冽如薄荷的甜香。阿风忍不住摘下一颗,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敢放入口中。

一阵极其轻微的“沙沙”声从侧后方的灌木丛中传来。阿风瞬间警觉,身体微微绷紧,手悄然按上腰间的匕首。他屏住呼吸,目光锐利地扫去。只见一团毛茸茸的、仅有巴掌大的灰白色小兽,正用两只短小的前爪笨拙地扒拉着什么。它有着一对圆溜溜、漆黑如墨玉的大眼睛,鼻子粉嫩,长长的胡须微微抖动,模样憨态可掬。小兽似乎找到了目标——一颗掉落在苔藓上的、带着霜粉的蓝色浆果。它用小爪子捧起浆果,毫无戒心地啃了起来,发出细微的咀嚼声。

阿风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嘴角甚至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这山林固然诡异,却也藏着如此纯净的生灵。

就在这时!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绚丽色彩,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林间的幽暗!

“锵——锵——锵——锵——”

清越、空灵、宛如金玉相击的鸣叫声,骤然从头顶传来,瞬间盖过了柏林永恒的呜咽。阿风猛地抬头,心脏仿佛被那声音狠狠撞了一下。

一只鸟!

一只他毕生从未见过、甚至无法想象的鸟!

它的体型比寻常山雀略大,但每一根羽毛都像是用最纯粹的宝石精心雕琢而成!头部是流动的赤金,脖颈过渡为深邃的祖母绿,背羽是变幻莫测的孔雀蓝,翅膀外侧燃烧着炽热的朱砂红,内侧却流淌着柔和的月光白,长长的尾羽拖曳着,如同熔化的紫水晶与纯净的黄金交织的瀑布!它轻盈地落在一根横伸出的、覆盖着铁灰色苔藓的柏树枝上,阳光恰好透过枝叶的缝隙,精准地笼罩在它身上。

那一刻,万籁俱寂。

整座柏树林的呜咽仿佛瞬间停止了。那只神鸟沐浴在光柱中,每一片羽毛都在疯狂地折射、吸收、释放着阳光,迸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七彩光晕!它像一颗坠落凡尘的星辰,又像一个只存在于梦境中的、流动的万花筒。那双小小的眼睛,如同最纯净的黑曜石,倒映着幽深的林影和惊愕的阿风。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渴望,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吞噬了阿风所有的理智和警惕。财富?不!比那更甚!是纯粹的、对极致之美的占有欲!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抓住它!一定要抓住它!这神物,只能是他的!

他猛地甩开脑中仅存的犹豫,几乎是本能地,一把解开了拴在柏树枝桠上的缰绳,随意地往旁边一抛,甚至没有低头确认风影是否还在原地。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枝头闪耀的精灵死死攫住。

阿风像一头发现了猎物的豹子,身体压得极低,脚尖点在松软的腐殖层上,悄无声息却又迅捷无比地朝着那棵栖落着神鸟的柏树潜行过去。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团跳跃的七彩光芒,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要停滞。匕首柄的冰冷触感早已被掌心滚烫的汗水浸透。

十步、八步、五步……

他几乎能看清神鸟尾羽末端那细微如发丝的紫金色流光。他甚至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馨香,清冷如月下寒潭,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气息。

阿风弓起背,全身肌肉绷紧如满弦之弓,准备做最后的扑击。

就在他脚尖发力,力量即将爆发的前一刹那!

那神鸟似乎有所察觉。它停止了梳理羽毛的动作,小巧的头颅倏然转向阿风藏身的方向。黑曜石般的眼珠里,清晰地映出了他屏息凝神、蓄势待发的身影。

没有惊慌,没有鸣叫。

神鸟只是极其优雅、极其从容地展开了那对流光溢彩的翅膀。

“锵——!”

又是一声清越至极的鸣叫,如同敲响了玉磬的余音。

七彩光华骤然暴涨!刺得阿风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

当他猛地再睁开时,那根覆盖着铁灰色苔藓的横枝上,已是空空如也!只有几片被气流卷起的、边缘闪烁着银线的蕨叶,打着旋儿,缓缓飘落。

神鸟消失了。如同它突兀的出现,它的离去也毫无征兆,只留下那声清鸣在林间回荡,以及阿风满腔的错愕与失落。

他愣在原地,心脏还在因刚才的激动而狂跳,手脚却有些发软。足足过了几个呼吸,他才从那种极度的亢奋和随之而来的巨大空虚中缓过神来。懊丧像冰冷的溪水漫过心头。

“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抹了一把脸,甩掉额角的汗珠,“算了,这等神物,岂是凡夫俗子能轻易捕获的。”

他摇摇头,驱散心中的不甘,准备回去找他的老伙计风影。折腾了这一阵,那家伙想必也等得不耐烦了。

阿风转过身,沿着来时的方向,踩着厚厚的腐殖层往回走。脚步有些沉重,带着几分失落后的疲惫。很快,那棵被他用来拴马的、格外粗壮的老柏树出现在视野里。铁灰色的树皮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沉。

然而,树下空空如也!

那根低矮的枝桠上,只有被他随手抛开的缰绳软软地垂挂着,末端空空荡荡!

阿风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风影?”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显得突兀而单薄。

无人应答。只有柏树亘古不变的呜咽,仿佛带着一丝嘲弄。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阿风脸上的懊丧瞬间被惊惧取代。他几步冲到树下,一把抓起那截垂落的缰绳——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猛地挣断!地上散落着几根枣红色的鬃毛,还有几个深深的、碗口大的蹄印,凌乱地指向林子更幽暗的深处。

“风影——!”阿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惊惶,猛地撞向四周沉默的柏树。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沿着蹄印的方向猛冲出去。

“风影!你在哪儿?回答我!”他一边狂奔,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伙伴的名字。浓密的柏树枝桠刮过他的脸颊和手臂,留下道道火辣辣的血痕,他浑然不觉。脚下盘结的树根和湿滑的苔藓几次让他趔趄,差点摔倒。

他冲过那片开着透明紫色小花的区域,冲过那株结满霜蓝浆果的虬龙灌木……蹄印时断时续,最终在一片布满巨大、湿滑青苔的岩石区彻底消失。风影,他那匹陪伴他走过无数风雨、如同手足兄弟的枣红马,就这样消失在这片诡谲的柏树林中,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绕上来,勒得阿风几乎窒息。他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布满铁锈色苔藓的巨石滑坐下来,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带来一阵阵寒意。他颤抖着手去摸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猛灌,浓烈的烧刀子滚入喉咙,却丝毫驱散不了心头的冰冷和恐慌。

没有风影,在这危机四伏的玉山,他寸步难行!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入脑海:风影……会不会已经……那挣断的缰绳,那凌乱的蹄印……难道遭遇了茶摊老头口中那“成了精”的黑瞎子?

就在这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如同冰冷的钢针,猛地刺入阿风的后颈!

不是声音,不是气味。是一种纯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对巨大危险的感知!

他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肌肉僵硬如铁!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阿风猛地扭过头,脖子发出僵硬的“咔哒”声。

就在他身后不到十丈远的地方,一片格外浓密、光线几乎无法穿透的墨绿色柏树阴影下,两点幽光,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鬼火,无声无息地亮了起来。

紧接着,一个庞大得超乎想象的轮廓,缓缓地从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分离出来。

黑!

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

那是一只熊。一只庞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黑熊!它站在那里,像一座移动的小山丘,几乎要顶到上方低垂的柏树枝桠。油亮的黑色长毛覆盖着它岩石般贲张的肌肉,在幽暗的林光下反射着湿冷的、令人心悸的微光。粗壮的四肢如同四根生铁浇铸的柱子,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让脚下的腐殖层深深下陷。

最恐怖的是它的眼睛。那两点幽光并非错觉,而是它真实的眼睛!里面没有野兽惯常的浑浊或狂躁,只有一片凝固的、深不见底的冰海,翻涌着纯粹到极致的、赤裸裸的毁灭欲望!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阿风的勇气,将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阿风的血液彻底冻结了,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他能清晰地看到巨熊宽阔胸膛上随着呼吸缓慢起伏的粗硬黑毛,能闻到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腥膻气混合着腐肉和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

恐惧像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他从未见过如此巨大、如此充满压迫感的生物!茶摊老头的警告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逃跑?在这巨兽面前,他的速度不值一提!求饶?那对冰海般的眼眸里,只有纯粹的杀戮意志!

退!只有退!

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最初的僵直。阿风强迫自己挪动如同灌了铅的双腿,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他不敢转身,眼睛死死盯住那两点越来越亮的幽光。握着匕首柄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冰冷的金属似乎成了他唯一的依靠,是他与死亡之间唯一的屏障。

他试图寻找任何可以利用的地形——一棵足够粗壮的树?一块可以阻挡的巨石?然而目光所及,只有笔直光滑的柏树树干和湿滑的苔藓岩石。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巨熊动了。

它似乎厌倦了这场无声的对峙。那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其体型极不相称的、带着致命压迫感的流畅,迈开了步子。没有咆哮,没有威吓,只有粗壮的脚掌踩踏在腐殖层上发出的、沉闷而规律的“噗、噗”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一下下敲在阿风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距离在飞速缩短!七丈…五丈…三丈!

那浓烈的腥风几乎要喷到阿风的脸上!巨熊冰海般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了他苍白而扭曲的脸!

不能再退了!身后是一块巨大的、布满湿滑青苔的岩石,退无可退!

“吼——!”

一声低沉到极致、却仿佛能撼动大地的咆哮,终于从巨熊张开的血盆大口中爆发出来!腥臭的热浪夹杂着唾沫星子,狠狠拍在阿风脸上!几乎在同一瞬间,那如同攻城锤般的庞大身躯,挟裹着碾碎一切的狂暴力量,轰然扑至!巨大的阴影瞬间将阿风完全笼罩!

生死一线!

阿风所有的恐惧在巨熊扑来的瞬间被压缩到了极致,又在爆发的临界点轰然炸开,化作一股孤注一掷的凶悍!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凭着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猛地向右侧全力翻滚!

轰隆!

沉闷如巨石坠地的巨响在身后炸开!泥土、腐叶、断枝混合着腥膻的气浪狠狠拍在阿风背上!他甚至能感觉到巨熊扑空时带起的劲风刮过脊梁!他狼狈地翻滚着,后背重重撞在一棵坚硬的柏树干上,喉头一甜,眼前金星乱冒。

但他没有倒下!甚至没有一丝停顿!就在身体撞上树干反弹的瞬间,他借着这股力量,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猛地蹬地,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从巨熊的侧后方弹射而出!手中的匕首,带着他全部的力量、速度和对生的疯狂渴望,化作一道冰冷的银色闪电,狠狠刺向巨熊后颈与肩胛连接处的要害!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传来!但手感却让阿风的心猛地一沉!

太浅了!那厚厚的、如同披着数层铁甲的脂肪和肌肉,坚韧得超乎想象!匕首仅仅刺入寸许,便遭遇了难以撼动的阻力!仿佛刺中的不是血肉,而是一块浸透了油脂的百年老牛皮!

“嗷——!”

剧痛彻底激怒了这头洪荒巨兽!一声震耳欲聋、饱含痛苦与暴怒的狂吼撕裂了林间的呜咽!巨熊庞大的身躯猛地人立而起,如同瞬间拔地而起的黑色巨塔!它粗壮得骇人的前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刚刚落地、立足未稳的阿风横扫过来!那蒲扇般的巨掌上,乌黑弯曲的利爪如同死神的镰刀,闪烁着幽冷的寒光!

避无可避!阿风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他只能将匕首横在胸前,同时身体竭力向后蜷缩,试图用最小的接触面硬抗这足以拍碎巨石的一击!

砰!

一声闷响!

阿风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匹狂奔的烈马正面撞上!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砸在横架的匕首和交叉格挡的左臂上!匕首脱手飞出,不知去向!左臂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剧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这股恐怖的力量直接拍飞出去!

噗通!

阿风重重摔落在几丈开外的腐殖层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左臂软绵绵地耷拉着,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翻江倒海的疼痛,腥甜的味道直冲喉头。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力量在飞速流逝。视线模糊,只能看到那头暴怒的黑色巨兽,正带着摧毁一切的恐怖气势,迈着沉重如鼓点的步伐,再次向他碾压而来!

完了!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铁水,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他甚至连抬起右臂的力气都快没了。那双冰海般的兽瞳在视野中急速放大,里面只剩下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毁灭。

就在阿风意识即将被绝望的黑暗彻底吞噬的刹那——

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如同狂暴的鼓点,由远及近,猛地撕裂了林间死亡的沉寂!

嘚嘚嘚嘚——!

那声音如此熟悉!如此催人泪下!

阿风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难以置信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道赤红色的闪电,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悍然撞开层层叠叠的墨绿柏枝,从侧翼的密林中狂飙而出!

是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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