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登坛祈苍生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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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正刚过，残雪未消，天地间尚裹着一层清冽的寒意，京郊的圜丘坛却已早早透出几分肃穆庄严。青灰色的坛体依山而建，三层露台逐层收窄，汉白玉栏杆在晨光中泛着冷润的光泽，如同被岁月打磨过的玉琮。坛下松柏苍劲，枝桠间还挂着未融的雪粒，风过处，松涛阵阵，更添几分天地悠悠的厚重感。

这是大靖最重要的春祭大典。按祖制，当由天子亲登圜丘，祭告上苍，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然三日前，东方宸偶感风寒，虽无大碍，却也不宜在这料峭春寒中久立。一道旨意自宫中传出：春祭大典，由储君东方澈代为主祭。

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春祭代天行礼，历来是皇权传承的重要象征。此举背后的深意，明眼人无不心照不宣。

天色微明，晨曦初露。

澈儿身着特制的储君祭服，缓步走出斋宫偏殿。玄色祭袍上绣着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十二章纹在朦胧天光中若隐若现，既显庄重，又透着少年人特有的挺拔清俊。腰间玉带束得周正，衬得他肩背愈发宽阔厚实，步履沉稳，再无半分昔日的青涩跳脱。

殷照临立于廊下，一身常服，目光沉静地望着他。见澈儿走来，他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晨雾的力量：“登坛如临渊，出言当如钟。记住，你代的不仅是陛下，更是这万里江山的期许。”

澈儿停下脚步，回望殷师。晨风中，殷照临鬓角的银丝被吹得微扬，眼底却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澄澈。他郑重躬身：“弟子谨记师言。”

转身时，正见东方宸的贴身内侍捧着一顶通天冠走来，冠上珠串垂落，随着内侍的脚步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澈儿抬手，任由内侍为自己簪好冠冕，冰凉的珠串垂在额前，隔绝了几分外界的纷扰，也让心头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愈发清晰。

祭坛之下，文武百官早已按品级列队，玄色朝服与朱色官袍交织，如同一片沉默的潮水。远处，坛墙之外，隐约可见黑压压的人头——那是闻讯赶来观礼的百姓，他们虽不能近前，却都仰望着这座象征着天人沟通的高台，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与期盼。

鼓乐声起，悠远而肃穆，如同从远古传来的呼唤。

澈儿深吸一口气，拾级而上。

汉白玉台阶冰凉坚硬，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天地的脉搏之上。他目不斜视，背脊挺直如松，祭袍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扫过石阶，带起微不可闻的声响。坛上的风更烈些，吹得他衣袂翻飞，额前的珠串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如同玉磬般的清响，却丝毫不乱他沉稳的节奏。

一层，两层，三层。

终于，他站上了圜丘之巅。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脚下是打磨光滑的青石板，中心嵌着一块圆形的“天心石”，据说站在此处发声，可直达上苍。四周空旷无遮，极目远眺，京城的轮廓在晨曦中若隐若现，更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原野，那是孕育了万千生灵的土地。晨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袍，也吹散了天边最后一抹残云，露出一片澄澈的、带着淡青色的天光。

百官的身影在坛下化作模糊的队列，百姓的喧嚣也被风滤去，只剩下猎猎的风声与自己沉稳的心跳。天地辽阔，唯他独立高台，仿佛真的与这苍茫宇宙融为一体。

礼官高声唱喏，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

净手，焚香，献太牢，读祭文。

祭文是礼部拟好的，辞藻华丽，对仗工整，历数先祖功绩，祈求上苍庇佑。澈儿手持祭文，声音清朗，一字一句，在空旷的祭坛上回荡，穿透风声，传向远方。他的语调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虔诚与庄重。

读罢祭文，按礼，仪式便已近尾声。

坛下百官屏息等待，以为储君会如往常一般，行完最后的拜礼，便宣告礼成。

然而，澈儿却没有动。

他将祭文交还给身旁的礼官，目光缓缓抬起，越过坛下的百官，越过远处的城墙，望向那片广袤无垠、沉睡未醒的原野，望向那片被晨雾笼罩、隐约可见村落轮廓的大地。

风更大了些，吹得他玄色的祭袍猎猎作响，如同展翅欲飞的鹏鸟。他额前的珠串被风吹得向后扬起，露出一双清亮而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晨曦，映着远方的土地，也映着无数他曾见过的、或在奏报中读过的面孔——江南水患中挣扎的农人，北境风沙里戍边的士兵，京郊皇庄里捧着新稻笑逐颜开的老伯，矿场边走过“解链桥”时露出释然笑容的矿工……

那些面孔，那些期盼，那些疾苦，此刻都汇聚在他的目光里。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仿佛激荡着整个天地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