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之英勇雄师。(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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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之鹰·第三十九章
1932年的秋阳带着股铁锈味。关东山的枫叶刚红透半片山,黑风口的公路就被国军的卡车碾出两道深辙,辙印里很快积满了血——是先头部队遭日军伏击时留下的,顺着坡度往下淌,在低洼处聚成个小小的血洼,映着天上的流云像块破碎的红绸。燕彪趴在抗联密营的了望哨上,手里的步枪枪管烫得能煎鸡蛋,怀表在怀里硌得生疼,表盖内侧的"秋分"二字刻到一半就停了,刻刀崩了个豁口,嵌在铁皮的纹路里,像颗没拔出来的子弹。
"爹,国军的张团长派人来联络了。"燕双鹰的绑腿被血浸透,裤脚滴滴答答往下淌血,是帮国军抬伤员时蹭的。少年往嘴里塞了块生红薯,淀粉的甜味压不住喉咙里的腥气,"他们带了四门迫击炮,说要在鹰嘴崖设埋伏,把日军第三混成旅的主力引进来。张团长说,只要能打掉这个旅,关东山至少能安稳半年......"
燕彪的手指在怀表链上绕了三圈,铁链的铁环勒进掌心的老茧,渗出些血丝。他望着黑风口方向——那里的日军岗楼已经升起了信号旗,是三角形的红色旗,抗联的情报说这是"紧急集结"的意思。风里飘来阵阵炮声,闷雷似的滚过山谷,把枫叶震得簌簌往下落,像场红色的雨。
国军的阵地设在鹰嘴崖的三道防线。第一道是用日军的铁轨垒的胸墙,铁轨上还留着弹孔,是去年步鹰用猎枪打的;第二道藏在枫树林里,战士们用树干搭了掩体,树干上绑着些红绸带,是从奉天带来的,风一吹像片飘动的血;第三道在鹰嘴崖的瀑布后面,就是燕彪他们藏过炸药的山洞,洞口被麻袋堵着,麻袋里装着碎石和沙土,上面插着面青天白日旗,旗角已经被流弹撕成了条絮。
张团长的绑腿缠着块白布,渗出血来变成了紫黑色。他往嘴里灌了口烧酒,酒液顺着嘴角流进脖子,把领章上的血渍冲得淡了些:"日军的援军明天就到,咱们得在今晚动手。"他用指挥刀在地上划着三道防线,"燕老哥,麻烦你带着抗联的同志守第三道,要是我们退到那里,就说明......"
"没有后退的道理。"燕彪打断他的话,往步枪里压了发子弹,弹壳上的铜锈蹭在指腹上,"步鹰去年守西坡时,最后跟日军同归于尽。关东山的土地认血,你要是信得过,我带着双鹰去第一道防线。"
张团长突然立正敬礼,军靴跟磕在石头上发出脆响。他身后的国军战士纷纷站起来,有的胳膊上缠着绷带,有的少了只眼睛,有的拄着步枪当拐杖,却都把腰挺得笔直,像片被炮火摧打过却没倒下的红松。风掀起他们的衣角,露出里面磨破的衬衣,有的还别着家人的照片,照片边角已经被汗水泡得发卷。
夜幕降临时,日军的先头部队摸到了第一道防线。燕彪的步枪打响时,正有个日军举着军刀往胸墙上爬,子弹从他的左眼穿进去,带着股白花花的东西喷在铁轨上,像泼了碗稀粥。燕双鹰的机枪接着响了,子弹扫在日军的队伍里,打出片血雾,后面的日军立刻趴下,用掷弹筒往胸墙这边轰,炸起的碎石把国军战士的钢盔砸得叮当响。
"往左边挪!"燕彪拽了把身边的国军新兵,那孩子才十六岁,脸还没长开,手里的步枪比他还高。刚挪开半步,刚才的位置就被炮弹炸出个坑,新兵的裤腿被弹片划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嫩肉,他却只顾着往枪里压子弹,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树叶,"俺爹是东北军的,去年在江桥抗战时牺牲了,俺娘让俺来报仇......"
话没说完,日军的机枪就扫了过来。新兵的钢盔被打飞,天灵盖像块碎瓦片似的迸开,红的白的溅了燕彪满脸。燕彪抹了把脸,抓起新兵的步枪继续射击,枪托上还留着孩子的体温,像块没凉透的烙铁。怀表在怀里突然发烫,表盖内侧的"秋分"二字仿佛被血浸透了,刻痕里的铁皮泛着暗红,像关东山的土地在喘气。
午夜时,第一道防线的铁轨被炮弹炸得变了形。国军的迫击炮手全牺牲了,最后个炮手在临死前把炮口对准了自己,炮弹炸翻了冲上来的十几个日军,也把他自己炸成了碎块,一条胳膊飞起来挂在枫树枝上,手指还保持着握炮栓的姿势。燕彪带着剩下的人往第二道防线撤,撤退时他数了数,出发时的三十多个人,现在只剩七个,个个带伤,最深的伤口能看见骨头,被冷风一吹,白森森的晃眼。
第二道防线的枫树林已经成了片火海。日军的燃烧弹把枫叶烧得噼啪响,树干上挂着些烧焦的尸体,有的还保持着射击的姿势,像尊尊黑色的雕像。张团长靠在棵没烧透的树干上,右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裤腿被血泡得发胀,他手里的指挥刀还插在个日军的胸膛里,刀柄上的红绸被血浸成了黑紫色:"日军的坦克上来了,咱们的手榴弹炸不动......"
燕双鹰突然抓起捆炸药包,往坦克履带底下钻。日军的机枪扫过来,子弹打在他身边的泥土里,溅起的土块把他的脸糊得看不清模样。少年摸到坦克底下时,发现履带里卡着半截胳膊,是国军的卫生员的,她的红十字袖章还很鲜艳,现在却被履带碾成了碎片。炸药包的导火索被他用牙齿咬着拉响,嘶嘶的响声里,他听见坦克里的日军在狂喊,像被踩住尾巴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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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声震得燕彪耳朵嗡嗡响。他看见坦克的履带被炸飞了,炮塔像个醉汉似的歪在一边,里面的日军浑身是火地爬出来,在地上打滚,发出凄厉的惨叫。燕双鹰从火海里钻出来时,头发被燎得只剩半寸,脸上全是黑灰,只有眼睛亮得像星,手里还攥着块坦克碎片,上面沾着些焦黑的肉丝。
"爹,张团长他......"少年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燕彪回头望去,张团长正用最后一口气把指挥刀往自己胸口捅。三个日军举着刺刀围过来,他突然笑了,笑声在火海里格外刺耳,然后猛地拔出指挥刀,劈倒最前面的日军,自己也被另外两把刺刀穿了胸膛。他的身体靠在枫树上,树干上的火焰渐渐爬满他的军装,把青天白日旗的领章烧得蜷起来,像只缩成一团的血蝴蝶。
天亮时,第二道防线失守了。燕彪带着残部退到第三道防线的山洞里,清点人数时,国军战士只剩十一个,抗联的同志牺牲了五个,燕双鹰的左臂被弹片划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骨头,他用布条随便缠了缠,血还是往外渗,把半个袖子都染透了。山洞外传来日军的叫喊声,夹杂着坦克的轰鸣声,像群野兽在围攻最后的猎物。
"把炸药捆在洞口。"燕彪往步枪里压了最后五发子弹,"等日军冲进来一半再拉弦。"他往燕双鹰手里塞了块怀表壳——是他一直带在身上的那个,里面的齿轮早就没了,"你从暗河走,去找赵连长,告诉他们日军的布防,告诉他们......关东山的枫叶红了......"
少年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砸在怀表壳上,溅起些细小的水花:"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这是命令!"燕彪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右手的步枪指向暗河的入口,"你步叔叔临死前让你活着,张团长他们用命给你换了条路,你要是不走,就对不起他们!"他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苗照亮了他脸上的皱纹,每条皱纹里都嵌着黑灰和血,像幅刻在石头上的画。
日军冲进山洞时,燕彪正靠在岩壁上装最后一发子弹。第一波日军被炸药炸得粉身碎骨,残肢断臂混着碎石块堵在洞口,后面的日军踩着同伴的尸体往里冲,刺刀的寒光在火把的映照下像条毒蛇。燕彪的子弹打穿了个日军军官的喉咙,然后被另外三把刺刀同时刺穿了身体,他却死死抓住最近的日军,把怀表按在对方的胸口,表盖内侧的"秋分"二字扎进那畜生的皮肉里,像颗生锈的钉子。
燕双鹰钻进暗河时,听见山洞里传来声巨响——是燕彪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水声把爆炸声盖得闷闷的,却震得暗河的岩壁簌簌掉渣,像关东山在哭。少年的左臂疼得钻心,却不敢停下,只是往暗河深处蹚,河水越来越冷,冷得像块冰,却冻不住他脸上的泪,也冻不住怀表壳上父亲最后的体温。
三天后,燕双鹰带着抗联的同志回到鹰嘴崖时,战斗已经结束了。日军的尸体堆得像座小山,有的被烧成了焦炭,有的被刺刀挑在树干上,有的还保持着冲锋的姿势,军靴陷在血泥里拔不出来。国军的遗体大多和日军缠抱在一起,有的嘴里还咬着对方的耳朵,有的手里攥着扯下来的头发,最上面的是张团长,他的指挥刀还插在日军旅团长的心脏里,两人的眼睛都圆睁着,像在瞪着这片被血浸透的土地。
黑风口的日军岗楼空了。抗联的战士在里面发现了本日军军官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关东山的枫叶是血染红的,这里的人不怕死,他们的骨头比铁轨还硬......"字迹被血浸透了大半,后面的字模糊不清,像被泪水泡过。
燕双鹰在鹰嘴崖的瀑布下找到了父亲的怀表。表盖已经被炸得变形,却还能看清内侧的"秋分"二字,刻痕里嵌着些暗红色的碎肉,是父亲的,也是关东山的。少年把怀表揣进怀里,往国军牺牲的地方鞠了三个躬,然后转身往密林深处走——赵连长带着抗联的主力在那里等着,他们要接过国军没打完的仗,要用剩下的子弹和炸药,守护这片暂时安静下来的土地。
秋风卷着枫叶掠过燕双鹰的肩膀,像无数只手在推着他往前走。怀表在怀里轻轻跳动,虽然齿轮早就没了,却仿佛还能听见滴答声,像父亲的心跳,像国军战士最后的呼吸,像关东山不屈的脉搏。
他知道,日军只是暂时撤离,用不了多久还会回来,但只要怀表还在,只要这片土地上还有人记得那些牺牲的名字,关东山就永远不会沦陷,就像那些红透的枫叶,就算被烈火焚烧,来年春天,根下还会冒出新的绿芽。
远处的山谷里传来几声枪响,是抗联的哨兵在警戒。
燕双鹰握紧了手里的步枪,枪身上父亲和步叔叔的血还没干透,国军战士的血又溅了上去,层层叠叠,像关东山永远不会褪色的印记。
他加快了脚步,左臂的伤口在隐隐作痛,却让他的眼神更加坚定——这条路还很长,要用仇恨铺,要用骨气筑,要用更多人的热血来浇灌,直到关东山的风,终于能吹散所有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