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之骨血裂痕。(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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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之鹰·第五十四章

1938年芒种的关东山被暴雨浇透了,鹰嘴崖暗河入口的藤蔓垂在水面上,像无数双溺水者的手。燕双鹰趴在湿漉漉的岩石后,步枪的瞄准镜里映出暗河三层的铁栅栏,栅栏上的尖刺挂着片破烂的蓝布——是刘阿三新换的褂子碎片,布料边缘还沾着苏绣的金线,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着微弱的光。

"燕爷,该动手了。"张木匠的声音从耳后传来,老人断腿的裤管被雨水泡得发胀,手里的炸药包用油纸裹了三层,引线头露在外面像根委屈的蛇,"再等下去,阿三那孩子......"

燕双鹰没说话,手指在扳机护圈上摩挲。瞄准镜里突然闪过个熟悉的身影,穿深蓝色棉袄的老人正站在铁栅栏后,左胸的暗红血迹被雨水冲得发淡,手里的指挥刀挑着张纸,纸上的"归顺书"三个字在火光下刺得人眼睛疼——步鹰的左颧骨上,那道蜈蚣似的刀疤正随着嘴角的笑扭动,像要从脸上爬下来。

"步鹰!"暗河深处传来刘阿三的喊叫,混着铁链拖地的声响,"你他妈还是人吗?!"少年的声音劈了叉,却带着股拼命的狠劲,"我爹当年为护民队死的,你现在......"

步鹰的刀突然挥了挥,纸张在铁栅栏前裂成碎片。"护民队?"老人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早就成了关东山的粪土。"他用刀背拍了拍栅栏上的尖刺,蓝布碎片随着震动飘落,"识时务者为俊杰,皇军说了,只要你把燕双鹰骗进来,这暗河三层的军火库......"

"去你妈的!"刘阿三的吼声里突然多了声闷响,像是被枪托砸中了肋骨。燕双鹰的瞄准镜迅速移动,看见少年被两个日军摁在地上,缺了半只耳朵的脑袋贴着潮湿的石板,却仍在拼命扭动,后脑勺的头发被血粘成了块,沾着的苏绣金线格外扎眼——是从母亲缝的褂子里露出来的。

张木匠突然拽了拽燕双鹰的胳膊,老人的手冰凉,像握着块冰,"老伙计在演戏......"他往暗河入口的岩壁上指,那里的石缝里插着根松枝,松针的数量是五根——这是护民队约定的"有埋伏"信号,当年燕双鹰的父亲教步鹰的记号。

燕双鹰的呼吸猛地沉了沉。瞄准镜里的步鹰正转身对日军少佐点头,深蓝色棉袄的后襟被风掀起,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捆炸药的引线头从衣角垂下来,被雨水泡得发涨,却仍倔强地翘着,像根不肯低头的草。

"轰!"暗河三层突然炸开团火光,铁栅栏的尖刺随着冲击波飞射,其中根擦着步鹰的耳朵飞过,在岩壁上撞出火星。燕双鹰趁机滚下岩石,步枪子弹顺着暗河的水流轨迹射出,精准地打在日军机枪手的手腕上,机枪顿时哑了火。

"冲!"张木匠吼着拉开炸药包引线,老人拖着断腿往前爬,油纸在地上划出道水痕,像条拼命游动的鱼。护民队的队员们紧随其后,手里的步枪在雨幕中喷吐火舌,子弹打在岩壁上的回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燕双鹰冲进暗河时,正看见步鹰的指挥刀刺穿了日军少佐的喉咙。老人拔出刀的瞬间,左胸的伤口突然喷出股血,染红了胸前的"旭日勋章"——那枚勋章是假的,背面的别针被掰弯了,显然是临时别上去的。

"双鹰!"步鹰的刀突然指向暗河深处,"快炸军火库!引线在......"

"别装了!"燕双鹰的步枪突然抬起来,枪口对着老人的胸口,雨水顺着枪管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两张相似的脸,"我爹当年是怎么死的?你敢说吗?"

步鹰的刀哐当落地,老人的肩膀剧烈地抖了抖,左胸的血涌得更凶了。"你都知道了?"他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像块被雨水泡透的木头,"也好......省得我再编瞎话......"

暗河三层的火光突然亮起来,刘阿三拖着铁链撞向军火库的铁门,少年的后背被日军的子弹打穿了个洞,却仍在用肩膀拼命顶,缺了半只耳朵的脑袋歪着,像在听铁门后的动静——那里藏着日军从奉天运来的"特殊货物",铅封的箱子上印着的骷髅头在火光下泛着青光。

"民国十七年的冬天,你爹在黑风口被日军包围......"步鹰的声音混着枪声,像段生锈的锯子在割骨头,"是我告的密。"老人突然笑了,笑声里的血沫顺着下巴往下滴,在深蓝色棉袄上晕出朵丑陋的花,"他手里的护民队名册,本该由我交给关东军......"

燕双鹰的手指猛地收紧,枪身在雨水中剧烈晃动。瞄准镜里的父亲突然活了过来——民国十七年那个雪夜,父亲被吊在黑风口的老松树上,胸口的血洞还在往外冒热气,却仍对着远处的山林喊:"步鹰!别信小日本的!"那声音穿透风雪,在关东山的峡谷里撞出无数回音,像无数只鹰在哭。

"你胡说!"张木匠突然扑过来,老人的断腿在地上拖出道血痕,"老燕是为了掩护你才死的!"他指着步鹰左胸的伤口,那里的枪伤形状突然在火光下清晰起来,"这是关东军少佐的枪法!当年你为了抢回名册,被打穿了肺......"

步鹰突然抬脚踹在张木匠的胸口,老人像片叶子似的摔在岩石上,断腿的伤口撞出声闷响。"闭嘴!"老人的眼睛红得像要淌血,左颧骨的刀疤绷得笔直,"当年要不是你通风报信,我早把名册送出去了!"他弯腰捡起指挥刀,刀尖对着张木匠的喉咙,"还有你那瘸腿,也是我找人打断的,就因为你总盯着我和皇军的交易......"

"我操你妈!"刘阿三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拖着铁链撞向步鹰的后背。少年的动作快得像只受伤的狼,缺了半只耳朵的脑袋在火光下闪着光,胸口的蝎子刺青被血浸得发黑,却在撞击的瞬间,用铁链缠住了老人持刀的手腕——那道苏绣金线从伤口里露出来,缠在步鹰左手上的疤痕处,像在缝合道旧伤。

步鹰的刀突然偏了偏,擦着刘阿三的耳朵飞过,插进军火库的铁门里。"好小子......"老人的声音突然软了,左胸的血涌得更凶,"跟你爹一个犟脾气......"他反手抓住少年的胳膊,往暗河深处的石缝里推,"从那走,能通到云岭......"

日军的枪声突然密集起来,子弹在雨幕中织成张网。燕双鹰的步枪疯狂扫射,却看见步鹰突然张开双臂挡在石缝前,深蓝色棉袄在火光下像只折翼的鹰。老人的后背很快被打成了筛子,却仍死死堵着入口,直到最后颗子弹穿过胸膛,才缓缓倒下去,倒下的瞬间,手指在潮湿的石板上划出个模糊的记号——是个"鹰"字,最后那笔拖得很长,像在指向军火库的方向。

"炸!"燕双鹰突然吼道,声音劈得像被雷劈过。他扔出颗手榴弹,在日军堆里炸开的同时,扑过去抱住正在往下滑的刘阿三,少年的身体烫得像团火,缺了半只耳朵的地方却凉得像冰,"撑住!你娘还在等你......"

"燕爷......"刘阿三的眼睛突然亮了亮,手指拽着燕双鹰的衣襟往自己怀里塞,"帕子......"少年的声音越来越低,像被暗河的水流吞没,"鹰的翅膀......真长好了......"

军火库的爆炸声震得关东山都在抖。燕双鹰抱着刘阿三的尸体往后退时,看见步鹰的手还保持着划记号的姿势,石板上的血字被雨水冲得发淡,却在军火库的火光映照下,显露出底下藏着的另个记号——是个小小的"燕"字,被无数层血和汗覆盖着,像颗埋在骨血里的种子。

张木匠拖着断腿爬过来,老人的手里攥着块从步鹰棉袄里掉出来的桦树皮,上面的字迹被血浸透,却仍能辨认出"名册藏于鹰嘴崖松树洞"几个字,落款处的"鹰"字最后笔,和燕双鹰怀表内侧的刻痕一模一样。

"老伙计......"张木匠的哭声混着暗河的水流声,像段没唱完的挽歌,"你说过要让双鹰知道真相......"他往步鹰的尸体上盖了块帆布,帆布上的太阳旗被老人临死前用刀划得粉碎,露出底下藏着的护民队旗帜,红布上的五角星被血浸得发亮,"你把自己活成了最脏的诱饵......"

雨停的时候,天边露出点鱼肚白。燕双鹰把刘阿三的尸体放在老槐树下,少年怀里的苏绣帕子飘落在地,被风吹着贴在步鹰的帆布上,帕子上的鹰头左翼正好盖住老人左胸的枪伤,金线在晨光下闪着光,像道愈合的伤疤。

护民队的队员们在军火库的废墟里翻找,突然有人喊起来:"找到名册了!"燕双鹰跑过去时,看见本浸透了血的牛皮册子躺在松树下,第一页的"燕彪"名字上,有个小小的指痕,和步鹰左手指节的形状完全吻合——那是常年摩挲留下的印记,像无数次在心里呼喊这个名字。

张木匠用断腿支撑着站起来,老人的手在名册上颤抖,指着其中页的"刘"字:"阿三的爹......果然是我们的人......"他突然往鹰嘴崖的方向望,晨光中的主峰像只昂首的鹰,翅膀下的云正慢慢散开,"老燕,步鹰,你们看......关东山的天亮了......"

燕双鹰摸出怀里的怀表,表盖内侧的"芒种"二字旁边,不知何时多了道浅浅的刻痕,像只幼鹰的翅膀。他打开表盖,里面的齿轮还在转动,滴答声在寂静的暗河入口格外清晰,像在数着关东山的骨血——那些被误解的牺牲,被掩盖的真相,被岁月埋进泥土的爱与恨,终于在这个清晨,随着军火库的硝烟,升到了关东山的天空。

远处传来八路军的军号声,嘹亮得像鹰啸。燕双鹰把怀表贴在胸口,步枪的枪托在地上磕出清脆的响,像在敬礼。他知道,步鹰用生命守护的名册,父亲用鲜血染红的信仰,刘阿三用年轻的生命证明的勇气,都将成为关东山新的翅膀,带着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飞向真正的黎明。

鹰嘴崖的晨光里,燕双鹰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条通往远方的路。他的身后,护民队的旗帜正在风中展开,红布上的五角星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那些牺牲的,活着的,被铭记的,被遗忘的,都化作了关东山的骨血,在这片土地上永远流淌。

关东山的风里,终于没了硝烟味,只剩下槐花的清香,混着泥土的气息,像首被岁月洗净的歌谣,轻轻唱着:孤鹰不再孤,群山皆为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