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0腰斩(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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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慌乱与悲痛皆于事无补。白羽哲强迫自己即刻冷静下来,如同在冰水中浸过一般,头脑变得异常清晰。他首先通过秘术,向许泽和花妄传递了消息:切勿轻举妄动,姚湘不会真死,一切按许洛安排进行,静观其变。
他最担忧的,反而是韩鲤柔。他摸不准这位心思缜密的镇邪司主事究竟猜到了多少,是否已经察觉他的归来。上次莲湖之事,她出手相助,动机难明。此刻若贸然与她联系,她是否会采取过激行动?而且,许洛对莲湖一案必然耿耿于怀,韩鲤柔作为当时的“解围者”,肯定也在许洛的重点怀疑名单上。她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并打乱全盘计划。
识海中,相繇的声音带着冷静的分析:“暂且什么都不要对她说。她本身并无实证,一切只是她的推测。哪怕她猜对了,对她而言也只是巧合。若我们此时联系,许洛很可能通过她的反应,观察到更多反常,反而会将她和我们都置于更危险的境地。保持现状,让她‘不知情’,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白羽哲深以为然,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焦虑。
天色灰蒙,寒风萧瑟。东市刑场周围,早已被黑压压的士兵围得水泄不通,更有无数百姓被驱赶前来围观,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姚湘被囚车押解,游街示众。他穿着一身破烂的囚服,身上带着昨夜拷问的伤痕,头发散乱,然而他的神态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漠然,目光扫过人群,仿佛不是在赴死,而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游街结束,他被押上高台,跪在冰冷的行刑石前。
令人注意的是,靖安司主事花妄和崇文馆主事许泽,均未在监刑官员之列露面。然而,就在行刑即将开始前,一道身影却冲破士兵的阻拦,疾步闯入了刑场核心区域——正是镇邪司主事韩鲤柔!
“让开!”她厉声喝道,一掌将试图阻拦的侍卫掀飞,径直走到姚湘面前,目光如炬,死死盯住他。
姚湘抬起头,看到是她,脸上竟露出一个混不吝的、甚至带着几分惊喜的笑容:“哟!韩司主!这是……舍不得我,来劫法场救我了?”
韩鲤柔眉头紧锁,无视他的调侃,压低声音,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许久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是了,她与星城白氏关系匪浅,对白氏门下的杰出修士了如指掌。若姚湘真是白羽哲的旧部,她不可能毫无印象。
姚湘挑了挑眉,撇了撇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示意韩鲤柔向右后方看去。韩鲤柔依着那微不可查的指引望去,果然在人群边缘,看到一个鬼鬼祟祟、迅速躲闪的身影——那是许洛安插的眼线!
姚湘这才呵呵一笑,声音放大,足以让附近的人听清:“被你发现啦?实话告诉你,我和星城白氏,屁关系没有!”他语气轻佻,“至于我是谁?不过是一介运气不好的邪修罢了!本来想着捞了那焰尾,若能驱使,说不定就能混个仙尊当当,可惜啊可惜,功亏一篑!那畜生的契约居然没解,我白忙活一场!哈哈哈!”
韩鲤柔沉默着,仔细分辨着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试图找出破绽。他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一个野心勃勃的邪修,觊觎神兽之力,最终失败伏法。半晌,她声音干涩地再次问道,这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当真……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吗?”
姚湘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白羽哲?我确实是他生前旧友,受他所托,帮忙找到了花吟姑娘。顺便告诉你,花吟姑娘在北境过得挺好,你不用担心。”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懊恼,“但我捞焰尾,纯粹是为了自己!谁不想当仙尊呢?可惜啊,那畜生不光不听话,最后还他娘的失血过多,直接死球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死了……”韩鲤柔喃喃自语,心中一片冰凉。一切都只是自己猜错了吗?小白没有回来……对啊,他明明已经死了,灵力尽失,修为全无,就算他真的魂魄归来,又怎么可能有本事从许洛眼皮底下救出焰尾,还将其开膛破肚?自己那点渺茫的希望,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巨大的失落和确认“事实”后的颓然瞬间击垮了她。她不再看姚湘,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默默地转过身,那向来挺拔的背影,此刻竟显得有些佝偻和可怜,一步步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刑场。
与此同时,长明窟内,许洛正通过水镜术,严密监视着刑场的一举一动。他尤其在意姚湘与韩鲤柔的对话。当听到姚湘亲口承认去北境只是为了花吟,并且焰尾已“死”时,他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了几分。若姚湘的目标只是花吟,那尚在可控范围之内。但……焰尾真的死了吗?神兽之体,岂会轻易消亡?可这姚湘既能破开神兽躯体,或许真有手段彻底毁灭它……若焰尾真的死了,对他许洛而言,反倒是除去了一桩最大的心病和隐患!他忌惮那不受控的力量,也害怕焰尾活着可能暴露的秘密。
午时已到,阳光却未能穿透厚重的云层,刑场一片阴霾。花妄身着靖安司主事官服,面色沉凝如水,一步步走上行刑台。他的脚步异常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虽然早已收到白羽哲的保证,但“腰斩不死”这种事,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与姚湘交集不算深,但这位看似玩世不恭的同僚,却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屡次伸出援手,莫名其妙地站在了真相这边。他甚至不清楚姚湘为何要帮自己,白羽哲也未曾透露相繇的存在。这一系列事件,若无姚湘周旋,恐怕早已败露。于公于私,他都不愿看到姚湘死。若姚湘真的就此死去,不仅查明真相的前功可能尽弃,他内心深处,也着实舍不得这位亦正亦邪、却关键时刻无比可靠的朋友。
花妄在监刑官的位置上坐下,看着台下跪得笔直、甚至有些懒散的姚湘,喉头滚动,那句“行刑”的命令,迟迟无法出口。
反倒是姚湘,像是等得不耐烦了,直接向后一仰,躺倒在了冰冷的石台上,嚷嚷道:“喂!磨蹭什么呢?快点行刑啊!老子赶着去投胎呢!”
花妄几乎是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喃喃问道:“哦?那你……什么时候去投胎?”
姚湘扭过头,冲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马上就去!等爷爷我投胎回来,第一个就找你小子报仇!”
花妄闻声,猛地抬起头,看向姚湘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洞悉一切的戏谑和笃定。他声音微颤:“真的?”
姚湘费力地举起被铁链锁住的双手,艰难地伸出小拇指,晃了晃:“不然拉钩?”
看着那根微微晃动的小指,花妄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和痛苦都压入肺腑。他猛地闭上了眼睛,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行刑。”
刽子手手起刀落。
“等我回来啊小子!”这是姚湘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声音洪亮,带着笑意,没有半分惨呼。
一道炽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起,有几滴温热地落在了花妄的脸颊上。他依旧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只有一滴泪,混合着那不属于自己的鲜血,悄无声息地滑过嘴角,留下苦涩的咸腥。
人群中,伪装过的许泽脸色惨白如纸,不忍再看,踉跄着向后退去,隐约瞥见韩鲤柔身着便装、悄然离去的落寞背影。
幽正殿深处,白羽哲独自静坐,一言不发。他虽未亲临刑场,却能通过那玄妙的灵魂链接,清晰地感受到相繇魂魄传来的一阵阵剧烈的、如同被撕裂般的颤动与虚弱感。那是一种本源力量的损耗,是“壁虎断尾”带来的切肤之痛。
他什么也做不了,无法分担这份痛苦,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片寂静的黑暗中,默默陪伴着这位亦师亦友、命运与共的古老魂灵。前路依旧漫漫,而他们为此付出的代价,正在变得越来越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