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圆柏树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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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半，方一凡几乎是弹射着从床上坐起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血液奔涌着冲向四肢，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和指尖的发麻。

今天，他终于要走上那个被描述了无数遍、期待了十二年、也恐惧了十二年的战场。

他快速用冷水冲了把脸，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试图压下那过速的心跳。

镜子里的人，眼神里有熬夜的血丝，有难以掩饰的疲惫，但更多的是被无数试卷和模拟考磨砺出的一种本能的锐利和紧绷的平静。

他套上了童文洁精心准备的“战袍”，一件正红色的T恤，胸前印着一个巨大的金黄色的“√”，寓意“全对”。

楼下，方圆和童文洁已经准备好早餐，牛奶冒着热气，白煮蛋剥好了壳，气氛安静得近乎凝固。

两人看着他，眼神复杂，担忧、期盼、紧张交织在一起，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几句干巴巴的叮嘱：“检查一下准考证、身份证、笔...”

“放松，就跟平时一样…”

方一凡点点头，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迫自己快速吃完。他拿起桌上那个透明的的文件袋，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然后他抬头，目光越过父母，语气坚定不容置疑，“爸，妈，我上去叫英子。”

童文洁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想提醒儿子时间，想让他再最后看一眼错题本，但所有话都卡在喉咙里，方圆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去吧。稳着点。”

林磊儿站在旁边微微一笑。

方一凡转身出门，电梯上行。

站在乔家门口，他再次深呼吸，压下那属于考生本身的、汹涌的紧张感，然后才抬手，极轻地敲了敲门。

门几乎是立刻就被打开了。乔卫东站在门后，眼下一片青黑，衬衫穿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全身绷紧的焦虑。“凡凡，都准备好了？”

“嗯。”方一凡点点头，目光迅速投向屋内。

客厅里，宋倩正蹲在轮椅前，最后一次仔细地帮乔英子整理着裙摆和开衫的衣领。

乔英子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浅蓝色连衣裙，外面罩着纯白的针织开衫，头发梳成光滑的马尾，露出光洁却依旧缺乏血色的额头。她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膝盖上放着那个小小的红色的“凡”字锦囊，她的手指正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它粗糙的表面。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抬起头，目光与方一凡相遇。她的眼神很清亮，没有了往日的迷茫，也没有明显的情绪波澜，只是一种异常的近乎绝对的平静。

方一凡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仰头看着她，努力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走吧，侦察兵同志，任务目的地到了，该出发了。”

乔英子的目光在他胸口那个巨大的“√”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没有时间耽搁。乔卫东立刻推起轮椅，宋倩抓起旁边那个鼓鼓囊囊的、装着各种可能用上的物品的大包。

方一凡护在另一侧，他的心跳依旧很快，但此刻更多是因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和这像是一场特殊行动般的护送。

电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无人说话。只有轮子轻微的滚动声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方一凡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那是对考试的生理性紧张，与他此刻必须保持的，作为“守护者”的镇定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单元门打开，初夏清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青草和露水的气息，短暂地清醒了他的头脑。

然而，门口并非只有他们。

季胜利、刘静和季杨杨已经站在车边，季杨杨穿着同样的校服，背上背着书包，脸上是掩不住的考前紧绷，但他看到轮椅上的英子时，还是立刻走了过来。

王一笛和她的妈妈也来了，王一笛看起来快要哭了，不知是为自己紧张还是为英子难过。 甚至连林磊儿都早早等在那里，手里紧紧捏着一本巴掌大的单词本，嘴唇无声地嗫嚅着，眼神却担忧地看向英子。

没有喧哗，没有过多的寒暄。

看到被推出来的乔英子，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那眼神里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无声的共情和一种 “我们都在” 的默契。

季杨杨走上前，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和方一凡用力地击了一下掌，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一笛红着眼圈，对英子做了一个 “加油” 的口型。

林磊儿推了推眼镜，笨拙地说：“英子，加...加油。”

简单的汇合后，车队向着共同的战场缓缓进发。

一路上，交通开始显现出高考日的特殊拥堵。越是靠近考点，那种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氛围就越发浓烈。

随处可见穿着校服、面色凝重或强作镇定的考生，以及比考生更加焦虑，不断重复叮嘱的家长。交警的哨声、汽车的鸣笛声、家长们的嘱咐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方一凡坐在车里，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又松开。他试图在脑海里过一遍古诗文默写，却发现那些字句有些模糊。他的紧张是真实的、生理性的，属于一个即将面临人生大考的普通考生。但当他侧过头，看到旁边车里，轮椅上面色苍白却眼神平静的乔英子时，他必须稳住，为了自己，也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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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在离考点还有一个路口的地方艰难地找了个位置停下。前面已经水泄不通。

真正的“护送”开始了。这不仅是对乔英子的护送，也是他们这群考生走向自己战场的最后一段路。

乔卫东和方一凡一左一右，稳稳地扶住轮椅。宋倩、童文洁、方圆紧随其后，刘静、季胜利等人自动形成一道人墙。季杨杨、林磊儿、王一迪也背着自己的书包，沉默地跟在后面，他们既是护送者，也是即将冲入战场的士兵。

他们这一行人，尤其是轮椅上的女孩，在拥挤的人潮中格外显眼，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但此刻，没人有心思去理会这些。

方一凡一边小心地避让着人群，护着轮椅，一边感觉自己手心里的汗冒了出来。他的大脑分成了两半，一半在疯狂地提醒他“快考试了作文素材政治要点化学方程式...”，另一半则紧紧系在轮椅上那个脆弱的身影上，警惕地观察着她的每一丝反应。

乔英子微微垂着眼，似乎屏蔽了外界所有的嘈杂，只是专注地看着自己紧握着锦囊的手。但仔细看，能发现她的背脊绷得很直，是一种用尽全力维持的、脆弱的坚强。

“快到了。”方一凡低声说，“人真多啊。”他又喃喃了一句，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自己内心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双重压力。

终于，格外庄严的校门出现在眼前。

他们选择在校门斜对面的一棵巨大圆柏树下停驻。这里相对空旷，视线很好，又能避开最汹涌的人流。

轮椅刚停稳，宋倩就立刻拿出水壶，童文洁则抖开了小毯子。方圆和乔卫东警惕地站着外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