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葬渊·骨埙血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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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雾如同凝固的铅汞，沉甸甸地压在头顶。骸骨废墟的缺口处，毛三的身影如同从地狱熔炉中爬出的残兵。焦黑的右臂低垂，新生的暗沉肌理在灰暗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指尖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却令人心悸的湮灭气息。左手中，那块暗红的湮烬结晶光芒黯淡了大半，余温依旧滚烫，如同他胸腔里那颗被反复捶打、淬炼得冰冷而坚硬的心脏。

身前，沉渊剑悬浮三尺。暗狱沉铁的剑身不再黯淡，而是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光泽——内里是深邃的幽黑，如同凝固的暗狱深渊；外层却覆盖着一层跃动的灰白冷焰，焰心深处，又隐隐透出暗红的湮烬流光。三种色泽并非泾渭分明，而是相互吞噬、交融、扭曲，形成一种混沌而凶戾的视觉冲击。剑格处“沉渊”二字，边缘烙印着清晰的灰白纹路，此刻正随着剑身的嗡鸣，明灭不定地闪烁着，如同凶兽苏醒的呼吸。

“呼……”

一口带着浓烈硫磺与血腥味的浊气，从毛三口中缓缓吐出。他站在废墟边缘，暗狱沉铁般的瞳孔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翻涌的灰雾，扫视着这片被称为“枯骨岭”的烬城垃圾场。

目光所及，是更加巨大、更加扭曲的骸骨堆积。如同倒塌神魔的脊椎，如同断裂巨舰的龙骨，杂乱无章地刺向灰暗的穹顶。骸骨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白色骨粉，一些巨大的骨节连接处或断裂面，粘稠的暗红“烬火熔流”如同永不愈合的伤口，缓缓渗出、流淌，汇聚成溪，散发出刺鼻的焦糊与血腥。空气里弥漫的湮灭气息更加浓重，如同无形的锉刀，时刻刮削着魂体的存在感。

荒芜。死寂。绝望。

这就是葬渊的底色。

然而，在这片绝对的死地之中，毛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并非生机，而是……**痕迹**！

在距离他藏身废墟约莫百丈外，一片由几根巨大、弯曲如獠牙的肋骨斜插交错形成的相对避风处，地面并非完全被粘稠的“土壤”覆盖，而是被某种力量……**清理过**！

一片不大的、相对平整的地面裸露出来。地面中央，残留着一堆早已熄灭、只剩下灰白余烬的火堆痕迹。火堆旁，散落着几块相对规整的、被刻意打磨过的巨大骨片。骨片边缘粗糙，布满工具凿刻的痕迹，有些骨片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如同拙劣涂鸦般的扭曲符文。几件简陋到极致的工具随意丢在一旁——一根被磨尖的巨大兽牙，一块边缘锋利的黑色燧石。

更让毛三瞳孔微缩的是，火堆余烬的边缘，散落着几片……**灰白色的、如同蛋壳般的碎片**。碎片边缘残留着粘稠的、早已干涸发黑的污迹，散发着极其微弱的、驳杂混乱的魂能气息。

有人！

或者说，有东西，曾在这里短暂停留！生火，加工骸骨，甚至……**进食**？！

毛三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沉渊剑的嗡鸣低沉了一分，灰白冷焰无声地吞吐，锁定了那片区域。是之前遭遇的那种人面鸦？还是更危险的东西？烬城的“清道夫”们，似乎并不仅仅满足于捡食残渣！

他收敛气息，如同融入灰雾的阴影，借助巨大骸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那片痕迹靠近。每一步都落在骸骨的阴影里，落足无声。右臂伤口新生的肌理传来微微的刺痛，提醒着他力量的微弱与状态的糟糕。但魂核深处那经历湮烬淬炼后的冰冷意志，却让他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将一切杂念摒除，只剩下绝对的警惕与……**生存的本能**。

靠近了。

火堆的余烬冰冷，至少是数日前的痕迹。那些被打磨的骨片触手冰凉，上面的符文歪歪扭扭，毫无力量感，更像是某种无意识的模仿或标记。那几件简陋工具更是粗劣不堪。

毛三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几片“蛋壳”碎片上。他蹲下身，用左手食指（右手依旧沉重麻木）小心翼翼地拈起一片。触感冰冷粗糙，边缘残留的黑色污迹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他凝神感知，碎片内部残留的魂能极其微弱混乱，充满了恐惧、痛苦和一种……**原始的饥饿**。

“骨……蛹？” 一个模糊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名字，从沉渊剑的记忆碎片中浮现。葬渊底层流放者中最低等的存在？以葬渊骸骨残渣和微弱魂能为食，如同蛆虫般挣扎求存的东西？它们会将自己包裹在骸骨碎屑混合自身分泌物的“蛹”中，进行一种低效而痛苦的蜕变？

毛三眉头紧锁。看来这枯骨岭，并非只有人面鸦那种“清道夫”，还有这些如同尘埃般的流放者。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葬渊残酷规则的一部分。

就在他准备放下碎片，继续探查时——

指尖触碰到的碎片边缘，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被污迹掩盖的……**刻痕**，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不是符文，也不是随意的划痕！那是一个……**极其简单、却无比熟悉的线条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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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条扭曲，刻得歪歪斜斜，深深刻入灰白的骨壳内部。组合起来，赫然是一个……**小小的、简陋的……药炉**图案！

轰——！！！

毛三的魂核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刚刚稳固的裂痕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一股混杂着狂喜、难以置信、以及无边酸楚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冰冷的外壳！

爷爷！

毛仁心！

这是爷爷毛仁心独有的标记！是他炼药时，习惯性在药炉不起眼角落刻下的印记！线条简单，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毛三从小看到大，刻骨铭心！

这骨蛹的碎片上，怎么会有爷爷的标记？！

爷爷的魂核沉寂，明明还在阴曹通幽馆深处！陪伴着白芷！滋养白芷的魂魄，想到这毛三心更痛了！

难道……难道爷爷的残魂，或者他留下的什么……**曾经流落到这葬渊**？！甚至……被这些最低等的骨蛹……**接触过**？！

毛三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猛地俯下身，如同疯魔般，不顾那腥臭的污迹，在散落的碎片中疯狂翻找！

一片！两片！三片！

没有！没有那个药炉标记！

就在他几乎绝望时——

咔哒。

一块稍大些的碎片被翻开。

在碎片内侧、被污迹深深覆盖的角落，那个简陋的药炉刻痕……**再次出现**！而且，在药炉图案的下方，还歪歪扭扭地刻着两个更加模糊、却让毛三瞬间窒息的阴曹古篆字：

**“仁……心……”**

爷爷！

真的是爷爷！

毛三死死攥着那块碎片，滚烫的湮烬结晶几乎被他捏碎！冰冷的灰雾中，他仿佛看到了那个佝偻着背、永远带着温和笑意、在简陋药炉前忙碌的老者！看到了他被阴蚀王重创后魂核沉寂、生机断绝的苍白面容！

爷爷的残魂……或者他留下的某种意念印记……**曾出现在这葬渊**！出现在这最肮脏、最绝望的骸骨垃圾场！甚至……被这些如同尘埃的骨蛹所接触、所……**铭记**？！

一股无法形容的悲怆与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冰冷的心湖下疯狂翻涌！比面对孟婆的杀机、阎罗的冷漠、骸骨巡狩的践踏时……**更加炽烈**！

爷爷一生悬壶济世，仁心仁术，最后落得魂核沉寂，生死不明！而他残留的印记，竟沦落至此，被这葬渊最底层的污秽所沾染！

凭什么？！

这该死的世道！这操蛋的规则！

“呃……” 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喉咙深处挤出，毛三的眼眶（意念层面）瞬间赤红！右臂焦黑的伤口处，新生的暗沉肌理猛然绷紧，一丝失控的湮烬气息嗤地窜出，将脚下的灰白骨粉灼烧出一小片焦痕！

沉渊剑感应到主人滔天的悲怒，灰白冷焰骤然暴涨，剑锋发出低沉的、充满凶戾杀意的嗡鸣，直指灰雾深处！

就在这时——

“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幼兽悲鸣般的呜咽声，夹杂着断断续续、意义不明的嘶嘶低语，顺着灰雾飘了过来。

毛三猛地抬头！暗狱沉铁般的瞳孔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就在这片痕迹后方，另一堆更加巨大、如同小山般的破碎头骨堆积成的阴影深处！

他收敛起翻腾的心绪，将那块刻有“仁心”印记的骨片紧紧攥在左手掌心，湮烬结晶的滚烫气息似乎都压不住骨片传来的冰冷。他如同最危险的猎豹，无声无息地潜行过去。

扒开几块松散的巨大骨板，一个狭窄、仅容一人蜷缩的缝隙暴露出来。

缝隙里，蜷缩着一团……**东西**。

那东西体型如同七八岁的孩童，但形态却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它全身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粘稠的灰白色胶质物，如同尚未完全凝固的石膏。胶质物下，隐约可见扭曲的、不成比例的骨骼轮廓。没有清晰的头颅，只在身体上方，裂开一道不规则的缝隙，里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锉刀般的灰白色利齿！此刻，那缝隙正微微开合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和嘶嘶声。在它蜷缩的身体周围，散落着几块和外面一样的灰白骨蛹碎片，上面残留着啃噬的齿痕。

一只……**刚刚破蛹而出、虚弱不堪的……骨蛹**？！

毛三的杀意瞬间凝滞。沉渊剑的凶威也收敛了几分。他看着这只丑陋、脆弱、散发着混乱与饥饿气息的底层生物，看着它周围散落的、被啃噬过的骨蛹碎片……其中一片，边缘似乎也有一个模糊的、刻划的痕迹？

爷爷的印记……难道是被这些骨蛹……在吞噬同类蛹壳时……**意外刻印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又被这只新生的骨蛹……在啃食时……**再次转移**？

一个荒诞、悲哀却又无比真实的链条。

毛三缓缓蹲下身，冰冷的瞳孔审视着这只新生的骨蛹。它似乎极度虚弱，对毛三的靠近毫无察觉，只是本能地蜷缩着，发出痛苦的呜咽。混乱的魂能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伸出左手食指，指尖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被沉渊剑灰白气息过滤过的湮烬之力，缓缓点向骨蛹那布满利齿的“口器”缝隙。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

“嘶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