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观: 盥而不荐, 有孚颙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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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 盥而不荐, 有孚颙若。
人于祭祀之始,求神之时,心念最专精之时也。居上位者,正其仪表,以为下民之观,当 始与终,皆能令民之观如初始之专精,则尽观之道也。今人至君位后,礼数繁多,致令人心散, 精一不如初始也。
象曰:大观在上,顺而巽,中正以观天下。
五居尊位之人,能以阳刚中正之德,始终如 一 ,为下所观见,则必能精一也。
观: 盥而不荐, 有孚颙若,下观而化也。
处观之道须严守如始之精 一 ,则下民必至诚瞻仰而从教化,不荐为不使诚意少散。
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
天之道至神,故曰神道。圣人观天之运行四时,从无差错,其神妙如此。圣人体神之道而 以设教,故天下服也。
象曰:风行地上,观。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
风行地上,能触万物,圣人体之,知巡省四方,观视民俗,设为政教,例如见奢则约之以 俭,见奸则矫之以正,则民将观之。
当我们翻开《周易》的古老竹简,观卦如一幅徐徐展开的上古画卷,在泛黄的书页间散发着跨越三千年的智慧光芒。彖辞中“观:盥而不荐,有孚颙若”短短数字,恰似一把打开华夏政治哲学的密码钥匙。若将这场景还原至商周时期的宗庙祭祀现场:青铜铸就的礼器在烛火下泛着幽光,巫祝的吟诵声在大殿中回荡,主祭者身着玄端礼服,正以蘧勺从罍中舀取清水,在盘匜中郑重净手。此刻尚未到献荐祭品的环节,他垂眸敛息,额间汗珠晶莹却不敢拭去,那份如临深渊的敬畏感,仿佛连呼吸都凝结成了青铜器皿上的饕餮纹。这种庄敬状态绝非后世戏剧舞台的程式化表演,而是《礼记·祭统》所言“斋者,精明之至也,所以交于神明也”的真实写照——当心灵如被晨露洗涤的明镜,方能照见天地神只的意志。
孔子周游列国时,曾在太庙见佾舞而叹“是可忍孰不可忍”,其对祭祀的较真态度背后,藏着对政治本质的深刻洞察。“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的训诫,实则揭示了权力合法性的秘密:统治者的权威并非仅来自武力威慑或世袭血统,更源于其能否成为天人沟通的中介。当君主在祭祀中呈现“颙若”之态,那挺直的脊梁撑起的是天道赋予的责任,微蹙的眉宇间凝聚的是苍生福祉的忧思。这种精神状态与《尚书·皋陶谟》“天工人其代之”的理念遥相呼应,构成了华夏政治哲学中“君师合一”的原型——上位者不仅是行政领袖,更是精神导师,其威仪与真诚如同北斗七星,在暗夜中为万民指引方向。
观卦以祭祀喻治国,恰似用放大镜检视权力运行的每一个齿轮。当主祭者的诚敬之心稍有松懈,手中的玉圭便会倾斜,祭祀的程序再完美也沦为虚设。这让我们想到明代嘉靖帝沉迷斋醮,在西苑设坛二十余年,黄冠羽衣的仪仗比太庙祭祀还要奢华,但朝政却被严嵩等奸佞把持,终酿庚戌之变的国耻。正如北宋程颐所言“一念之欲不能制,而祸流于滔天”,观卦正是以这种近乎苛刻的细节观察,为后世执政者悬起一面“诚意检测器”。
一、大观在上:中正之德的“变形记”
观卦的卦象堪称《周易》中最富动感的视觉符号:上卦巽为风、下卦坤为地,呈现出“风行地上”的生动图景。若从卦气学说审视,巽属东南春夏之交,坤为西南夏秋之交,二气感应形成万物生长的生态场域。这种自然意象投射到政治领域,便构成了“在上者如风,在下者如地”的治理模型——统治者的德行如风拂过原野,所过之处草木欣荣,反之则可能带来旱涝之灾。彖传以“大观在上,顺而巽,中正以观天下”破解卦象密码,其中“大观”二字尤为精妙,既指统治者应具备宏大视野,又暗喻其德行需如日月般昭彰可见。
九五爻作为观卦的卦主,其“阳刚中正”的特质在六十四卦中堪称典范。若将六爻比作朝堂序列,九五爻居上卦中位,恰如君主踞于明堂之尊;其阳爻属性象征刚健决断,其居中位置代表不偏不倚。这种卦象结构与《周礼·考工记》“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的都城规划异曲同工——都体现了“居中为尊”的空间政治哲学。但观卦更深层的智慧在于,九五爻虽处至尊之位,却与六二爻形成中正相应,如同君主与贤臣保持着如琴弦般的和谐共振。
1. 精诚如始,万民“追爱豆”
“盥而不荐”四字如同观卦的灵魂,道出了华夏政治哲学对“初心”的极致追求。在周代祭祀仪轨中,“盥礼”属“祭前七事”之一,发生在迎神、献祭等主要环节之前,看似简单的洗手动作,实则是通过身体洁净实现心灵净化的过程。《礼记·内则》详细记载了这一程式:“进盥,少者奉盘,长者奉水,请沃盥,盥卒授巾。”从执器者的长幼排序到水流速度的控制,都暗藏着对“敬始”的强调。当观卦将这一细节定格,实则揭示了权力运行的黄金法则:最盛大的功业往往始于最微小的诚敬。
历史长河中,“精诚如始”的守成之难不断上演着令人扼腕的剧本。唐玄宗李隆基的人生轨迹堪称典型案例:开元初年,这位年轻天子“宵衣旰食,励精图治”,亲手缔造了“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的盛世图景。当时的他常以“盥手”自警,在《令长新戒》中告诫地方官“莫视百姓为草芥,当念黎庶是心膂”。但天宝年间,华清池的温泉消解了他的锐气,杨贵妃的霓裳羽衣遮蔽了他的视线,朝政逐渐被杨国忠等宵小把持。当安禄山在范阳起兵时,长安城内仍在为贵妃的荔枝盛宴忙碌——这场“从精诚到荒淫”的变形记,恰是观卦警示的“荐礼繁而诚敬衰”的活教材。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东汉光武帝刘秀。这位在河北战场骑着牛犊起兵的君主,即便登基后仍保持着“身衣大练,色无重彩”的朴素作风。据《后汉书》记载,他常于深夜批阅奏章时,突然起身凝视殿外星空,口中默念“百姓安否”。其皇后阴丽华“恭谨俭约,不好笑谑”,与他共同构成“盥而不荐”的政治典范,终开“光武中兴”之局。这两个案例如同观卦六爻的两极,昭示着“精诚则兴,懈怠则衰”的铁律。
2. 中正之德,天下“追星”
“中正以观天下”八字,说尽了华夏政治哲学的核心密码。在《周易》的爻位体系中,“中”指居下卦或上卦的中位(即二爻、五爻),“正”指阳爻居阳位、阴爻居阴位的当位状态。观卦九五爻既居中又当位,成为“中正”理念的完美化身。这种爻位特质投射到人格修养上,便形成了“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庸》)的君子人格;落实到政治实践中,则演变为《左传》所谓“政如农功,日夜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终”的施政原则。
《尚书·洪范》提出的“王道荡荡”理想,在观卦中具象化为统治者如同精准的圭表,其言行度量直接决定着社会秩序的刻度。商汤“网开一面”的典故生动诠释了这种中正智慧:当他在野外看见猎人三面张网时,当即下令去其一面,并祝告“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网”。这种对生命的体恤与对规则的敬畏,使其在鸣条之战后迅速获得诸侯拥戴。反观战国时期的齐闵王,恃强而骄,南攻楚、西击三晋,甚至自称“东帝”,终致五国伐齐、身死莒城的悲剧,其失就失在背离了“无偏无党”的中正之道。
王阳明在龙场悟道时提出“心即理”命题,实则是对观卦“中正”理念的哲学升华。他在《传习录》中告诫弟子:“汝心之正,良知也;汝意之诚,致知也。”当居高位者能如九五爻般“中正精一”,其决策便能如磁石引导铁屑般自然而然地获得拥护。明代于谦组织北京保卫战时,虽身无兵权却能号令九门,靠的正是“粉身碎骨浑不怕”的中正之心所形成的精神感召力——这正是观卦“中正以观天下”在危机时刻的生动显现。
二、神道设教:天道的“隐形教导课”
“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这段话将观卦的智慧从人事领域跃升至上通天道的哲学高度。在殷墟甲骨文中,“神”字写作“申”,像闪电曲折延伸之形,本义指天地间运行的微妙规律。观卦所谓“天之神道”,并非后世宣扬的鬼神显灵,而是《荀子·天论》所言“列星随旋,日月递照,四时代御,阴阳大化”的自然秩序。当古人夜观天象,发现北斗七星的斗柄旋转精准对应四季更替,二十八宿的出没规律恒定指引农时,这种“不差分毫”的运行机制便升华为“神道”的原型——它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主宰万物却不彰显自身。
这种对自然秩序的敬畏催生了独特的教化智慧。周人在取代殷商后,并未简单否定殷人的上帝信仰,而是创造性地提出“皇天无亲,惟德是辅”的理念,将外在的鬼神崇拜转化为内在的德行修养。《周礼·春官·大宗伯》记载的“以吉礼事邦国之鬼神示”,实则是通过祭祀仪轨向民众传播“天道酬勤”“明德慎罚”等价值观念。正如北宋欧阳修在《新五代史·伶官传序》中总结的“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圣人设教的巧妙之处在于将天道法则转化为日用伦常,让民众在春耕秋收、婚丧嫁娶的仪式中自然领悟生存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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