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山河无恙(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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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烨闷哼一声,眼前彻底发黑,双耳轰鸣,胸口像是被万吨巨石狠狠砸中,踉跄着后退几步,全靠扶住冰冷的车身才没有倒下。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冻成了冰渣!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血腥味。
这……就是被遗忘在异国风雪中的……数十万英灵!
花筝站在江滩乱石之上,瘦弱的身影在冰雕军团带来的恐怖威压和怨念风暴中,渺小得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狂风撕扯着她的头发和衣摆,几乎要将她吹倒。然而她的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杆插在怒涛中的旗!
她沾满鲜血的右手,死死攥着那柄同样浸透了鲜血的锈蚀刺刀!血,她的血,顺着刀尖,一滴滴沉重地砸在脚下的乱石上,溅开,又被冰冷的江风瞬间冻成暗红的冰晶。
她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柄血染的、象征着军人最后荣光与使命的刺刀,高高举起,直指铅云低垂的苍穹!
动作沉重而庄严,带着一种劈开混沌、号令幽冥的力量!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道撕裂苍穹的霹雳,带着一种超越生死的、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狠狠压过了百万冤魂的悲鸣呜咽,清晰地、炸雷般响彻在鸭绿江两岸的天地之间:
“全体都有——!!!”
这四个字,如同沉寂了半个世纪的军号,骤然吹响!
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对岸,那漫山遍野、密密麻麻、正从冰封中挣扎而出的无数冰雕身影,动作骤然一僵!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覆盖着厚厚冰霜的头颅,无论之前是低垂、是仰望、是侧转,此刻都极其艰难地、带着冰晶碎裂的细微声响,缓缓地、整齐划一地,抬了起来!
无数双眼睛的位置——那里早已没有眼球,只有被冰封的空洞——此刻,却仿佛被某种跨越时空的力量点燃!冰层之下,骤然亮起无数点微弱的、却倔强到刺眼的红光!如同亿万颗深埋在冻土之下、未曾熄灭的炭火,在军号响起的刹那,被重新唤醒!
那红光,是未冷的血!是未竟的志!是至死不休的忠诚!
百万道冰冷的目光,穿透翻涌的江雾,穿透生死的界限,死死地、牢牢地聚焦在花筝身上!聚焦在她手中那柄血染霜刃之上!
风,停了。
呜咽的江水,仿佛也屏住了呼吸。
天地间,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数十万亡灵无声的注视和等待。
花筝高举霜刃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她深深吸了一口江畔冰冷刺骨、带着浓重铁锈和血腥味的空气,那空气灼烧着她的肺腑,也点燃了她眼中最后一点星火。她用尽生命全部的力量,将最后两个如同千钧巨石般的字眼,从胸膛深处,咆哮而出:
“——向祖国!敬礼!!!”
“礼”字出口的瞬间!
噌——!!!
一声清越无比、仿佛能斩断时空的金铁铮鸣,骤然爆发!
那个一直戴在她胸前的装着师傅符纸的小小红包应声而碎!
并非化为齑粉,而是在爆裂的刹那,化作亿万点纯粹到极致、冰冷到极致、也璀璨到极致的白色星芒!如同宇宙初开时炸裂的第一束光,又似九天银河倾泻而下!
白芒瞬间膨胀、扩散,充塞天地!其光芒之盛,竟将铅灰色的天穹、浑浊的江水、两岸燃烧后冰封的惨白山岭,统统映照得一片惨白!连那些冰雕眼中燃起的红光,在这绝对的白芒之下,都黯然失色!
这白芒并不温暖,反而带着冻结万物的森然寒意,但它却蕴含着一种宏大、肃穆、足以抚平一切怨怼与不甘的接引之力!
白芒如瀑,温柔而坚定地漫过鸭绿江,笼罩了对岸的整片山岭,笼罩了那漫山遍野破冰而出的、保持着敬礼姿态的数十万冰雕!
喀嚓嚓嚓……!
更加密集、更加宏大的冰层碎裂声响起!这一次,不再是挣扎破冰,而是解脱的皲裂!
在白芒的照耀下,覆盖着百万冰雕的厚重冰层,如同遇到烈阳的春雪,无声地、迅速地消融、汽化!没有水滴落下,只有无数缕极淡的白雾袅袅升腾!
冰层之下,那千千万万凝固的军人身影,在白芒的包裹中,开始变得透明,变得轻盈。他们锈蚀的武器,残破的军装,年轻或苍老的面容轮廓……都在光中渐渐模糊。
每一个透明的身影,都保持着那个用尽生命最后力量完成的、凝固了半个多世纪的敬礼姿态!手臂抬起的方向,无一例外,坚定地指向南方——祖国的方向!
数十万个军礼!无声,却重逾千钧!汇聚成一股穿越生死、撼天动地的精神洪流!
下一刻,万道被白芒包裹的、半透明的身影,如同挣脱了最后枷锁的星河,骤然腾空而起!
咻!咻!咻——!
无数道流光!或粗或细,或明或暗,如同逆流而上的亿万颗星辰,又似倦鸟归林的浩荡洪流!它们挣脱了对岸冰封的山岭,挣脱了鸭绿江的阻隔,在花筝那柄依旧高举的、血染霜刃的指引下,在漫天白芒的接引中,划破早秋阴沉的天空,向着祖国的山河,向着他们用生命守护过的土地,向着他们魂牵梦萦的家乡,无声地、决绝地、义无反顾地——
归去!
流光如雨,浩浩荡荡,横跨大江,映亮了北方的天空。
花筝依旧保持着高举霜刃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血,早已浸透了她的左手,顺着小臂蜿蜒流下,在靛青色的袖口凝结成暗红的冰。那柄象征性的血锈刺刀,在她手中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江风猛烈地吹过乱石滩,卷起她的头发。几缕黑色的发丝,在漫天流光的映照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开始,褪去颜色,变得雪白。那白,如同那所化的星芒,冰冷,纯粹,带着一种献祭般的苍凉。
她望着那百万道划过天际、投向祖国怀抱的归乡流光,沾着血污和冰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得像两口汲尽了所有光线的古井,清晰地倒映着这悲壮而神圣的一幕。
风,卷起地上残留的几片暗红枫叶,打着旋儿,掠过她染霜的鬓角,飞向浩荡的江水,飞向流光远去的方向。
山河之上,英魂归乡。
山河无恙,一如他们希望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