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封 罐中藏着未发酵的春天(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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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波妞:
此刻,我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手里捏着半块你昨天泡牛奶剩下的“蛋糕”——
哦不,按烘焙手册上的标准,这东西大概只能算烘焙失败案例里的“极端样本”,密度直逼花岗岩,敲起来能当镇纸。
阳光漫过晾衣绳上你的白衬衫,在这块“石头”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倒让它看起来有了一点史前化石的庄重感。
你还记得,三天前那个傍晚吗?
我蹲在厨房地板上,对着烤箱里刚出炉的“作品”发呆时,你踩着下班的风尘回来,钥匙串在玄关叮当作响。
你总是这样,连回家的动静,都带着一股轻快的调子,像老式座钟里那个永远不知疲倦的摆锤,能把满屋的沉寂,都敲成活泛的音符。
“哇!什么好东西这么香?”
你凑过来时,发梢还沾着外面的晚凉,我甚至能闻到你路过巷口那家老槐树时,带回来的淡淡槐花香。
可当你掀开烤箱门,那股本该喧宾夺主的黄油甜香,瞬间被一种更尴尬的气息压了下去——
是面粉被过度烘烤后,带着焦味的固执感。
“完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扎破的气球,“我……我忘放酵母了。”
你伸手碰了碰烤盘边缘,指尖立刻缩了缩,又若无其事地搓了搓手:
“让我尝尝我们家首席烘焙师的‘限定款’。”
说着就拿了把餐刀去切,刀刃与蛋糕接触的瞬间,发出“咯吱”一声,像在锯一块风干的木头。
我当时脸肯定红透了,想把烤盘整个端起来,扔进垃圾桶,却被你按住了手腕。
“别动,”你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什么宝贝,“这得用掰的,才够意思。”
你真的就用手去掰了。指节用力时,手背凸起的青筋都看得清楚,费了点劲才掰下一小块。
我盯着你捏着那块“蛋糕”的手指看。指腹上还留着前几天修自行车链条蹭到的印子。
你说那机油性子倔,用洗洁精搓了三回,指甲缝里还是嵌着点浅灰的印子。可你方才进门时,明明先去洗手间用香皂洗了手,水流冲过指节时,我听见你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此刻,那点洗不净的痕迹沾在指腹,像是给这块硬邦邦的东西,缀上了一枚带着生活气的印章。
你掰蛋糕时,那印子随着指节用力微微动着。
倒让我想起上周你蹲在楼下帮张大爷修老花镜,镜片擦了又擦,指腹蹭到镜片上的雾气,也是这样带着点不讲究的认真。
后来,张大爷非要塞给你两个橘子,你揣在兜里带回来,皮上还沾着你手心的温度,甜得人心里发暖。
“发什么呆?”
你把掰下来的一小块递过来,指尖离我唇瓣只有寸许,我能闻到香皂的清冽,混着一点淡淡的金属味——
也许是修自行车时蹭到的铁锈,被你洗了又洗,只剩这点若有似无的气息。
“尝尝?真不骗你,比我小时候偷啃的冻馒头,有嚼头。”
我没接,反而伸手捏住你手腕,指尖划过你手腕内侧那道浅浅的疤——
去年冬天,你帮邻居抬酸菜缸时蹭的,结了痂又被你挠破,反复几次才长好,如今留着点浅粉的印子。
“你总把自己弄出这些记号。”
我嘟囔着,却看见你眼里漾开的笑,像把揉皱的纸重新展平,满是舒展的暖意。
“这叫生活给的勋章。”
你反手握住我的手,把那块蛋糕塞进我掌心,“你看,它硬,我手上有痕,咱们俩配这块‘作品’,正好。”
掌心的“蛋糕”带着一点余温,硌得掌纹微微发麻,可被你握过的地方,却暖烘烘的。
我忽然想起你每次洗完手,总爱往手上抹我剩下的护手霜,说“不能让干活的手太糙,不然牵你的时候扎着你”。
此刻,你指腹那点洗不净的印子,蹭过我手背,竟比任何光滑的触碰,都让人安心。
原来,那些被生活蹭上的印记,只要带着认真洗手的心意,带着怕扎到我的小心,就从来不是潦草的证明,反倒是日子磨出来的温柔刻度。
就像这块忘了放酵母的蛋糕,看着笨拙,却藏着我想给你做点什么的心意,被你这么一接一握,成了我们之间最实在的牵连。
“你干嘛呀,肯定难吃死了,快扔了。”我想去抢,却被你轻巧地躲开。
你把那块东西凑到嘴边,张开嘴咬下去的瞬间,我都听见了牙齿,碰到硬物的“咔”声,吓得我差点捂住眼睛。
结果你嚼了两下,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点了点头,含糊不清地说:
“嗯,有嚼劲,比楼下小卖部卖的那种硬饼干,带感多了。”
“你骗人!”我才不信,那口感想想都硌得慌。
“真的,”你咽下去,又掰了一小块递到我嘴边,
“你试试,仔细品,能尝出黄油的香味儿,还有点焦糖的回甘,就是……稍微费点牙。”
我被你逗笑了,没敢接,你就自己又吃了一口,边吃边点评:
“这说明面粉和黄油的比例调得好,就是发酵这步省了,等于做了个简化版的压缩饼干,行军打仗带着肯定顶饿。”
那天晚上,你就着一杯温水,硬是把小半块“石头”都吃了。
我坐在对面看着你,灯光落在你挺直的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你咀嚼的时候腮帮子微微动着,认真得像在品尝什么珍馐。
我忽然想起,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请我去吃学校后门那家据说“老板脾气很怪,但面超好吃”的面馆,结果那天老板失手把盐放多了。
我吃了一口就齁得直喝水,你却边吃边跟老板说:
“大爷,您这面够味,配冰啤酒绝了,下次我带朋友来给您捧场。”
后来才知道,你根本不爱吃太咸的东西,那天回去喝了整整一壶水。
你总是这样,把所有的“不完美”都裹上一层温柔的糖衣,让那些本该尴尬、懊恼、甚至狼狈的时刻,忽然就变得没那么难熬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得早,迷迷糊糊听见厨房有动静,披了一件外套走出去,就看见你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昨天剩下的那大半块“蛋糕”,正往碗里掰。
晨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给你周身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你低头专注地掰着那块硬东西,手指动作有点笨拙,像在拆卸一件精密的仪器。
“你干嘛呢?”
我揉着眼睛问。
你回头看我,眼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举起手里的白瓷碗给我看:
“泡牛奶当早餐啊,我试过了,泡软了挺香的,比麦片有嚼劲。”
碗里的牛奶冒着热气,浮着几块被泡得半软的蛋糕碎,黄油的香味混着奶香漫过来,倒真有了点温暖的气息。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你的腰,脸颊贴在你带着体温的衬衫上,能闻到洗干净的布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笨啊,连个蛋糕都烤不好。”
你转过身,用没沾牛奶的那只手捏了捏我的脸,指尖带着一点凉意:
“笨的是酵母,它自己不来上班,能怪烤蛋糕的人吗?”
见我还是耷拉着嘴角,你又说:
“你知道吗,我奶奶以前总说,食物这东西,跟人一样,太周正了反而没脾气。
她年轻时候在乡下,蒸馒头要是面没发起来,就切成片煎着吃,说这叫‘铁面无私饼’,配咸菜喝粥,比松软的馒头还顶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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