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裂痕初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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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马士英的脑海:若是……若是李自成真如这使者所言,愿意称臣纳贡,与南明合作,不计前嫌(至少是暂时不计),那么有大顺军在北方作为屏障,抵御甚至消耗清虏,而他们这些南明士大夫照旧可以偏安江南,享受太平……似乎,这比那与虎谋皮、随时可能反噬的“联虏平寇”,要稳妥得多。江南只要得以保全,他的富贵、他的权力、他醉心的戏曲美人,便都能保住。如此看来,联手大顺,共抗清虏,未尝不是一条更符合他马士英利益的出路……

马士英眼神中的闪烁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权衡利弊后的阴沉算计。

而史可法的心情则更为复杂、沉重,充满了理想与现实的激烈撕扯。他固然有忠君爱国、克复神州之志,但对李自成等“流寇”同样抱有极大的敌视和仇恨,视其为逼死崇祯帝、倾覆宗庙的罪魁祸首,此乃不共戴天的君父之仇。与清合作,在他内心深处,亦是一种“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旨在先灭“国贼”,再图恢复。然而,左懋第被扣押,多尔衮那封倨傲无礼、野心毕露的信函,以及戚睿涵展示的清军残暴证据和那血淋淋的预言,都像一盆盆夹着冰碴的冷水,接连浇醒了他的一部分幻想。他痛苦地意识到,清虏的威胁,其野蛮性、欺骗性和终极目的,或许远比他自己想象的更为急迫、更为致命。一旦让清虏占据中原,以其展现出的强大战斗力和赤裸裸的侵略性,大明这仅存的半壁江山,真的能像东晋、南宋那样偏安百年吗?太祖皇帝当年“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的誓言犹在耳边回荡……

史可法抬起头,目光极其复杂地看向戚睿涵。这个年轻的大顺使者,来历蹊跷,言行大胆,甚至有些离经叛道,但他所陈述的关于清虏的威胁,却与眼前发生的残酷变故丝丝入扣,相互印证,让人无法全然忽视,更无法轻易斥之为危言耸听。他必须面对这个最核心、最棘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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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声开口,声音带着疲惫与深深的矛盾:“戚……使者,你口口声声说联顺抗清,陈清虏之害,言之凿凿。然,你主李自成,逼死先帝,倾覆我北京宗庙,与我朝有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深似海,重如山,又当如何?岂是一句‘联合’便可轻轻揭过?”

终于来了,戚睿涵心中凛然,他知道史可法问到了最核心的障碍,也是他此行最难逾越的鸿沟。他不能,也绝无权力代表李自成去承诺放弃仇恨,那既不现实,也绝非他所能及。他只能从更高的层面,从历史的大局观和生存的紧迫性出发,试图化解这看似无解的仇怨。

他深吸一口气,迎向史可法那审视而沉重的目光,语气变得异常诚恳,甚至带着一种超越个人立场的悲悯:

“史阁部,”他拱手一礼,姿态放得很低,“在下深知,君父之仇,社稷之恨,铭心刻骨,天地共鉴。此仇此恨,非言语所能轻易化解,亦非在下区区一个使者所能置喙。”

他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穿透历史迷雾的清晰:“然而,请阁部暂且压制悲痛,细思量:逼死崇祯皇帝,固然是李闯王陛下大军攻入北京所致,但其根源,又何尝不是明朝积弊数十年之总爆发?是天灾人祸,是吏治腐败,是民不聊生,是无数活不下去的饥民之怒汇聚成的滔天洪流。李闯王陛下,彼时代表的是这股求活的洪流;而关外清虏,则完全不同。他们是外族入侵,是文明之敌。其意在亡我国家,灭我种族,毁我华夏文明之根基。此乃华夷之辨,是种族存续之争,是文明绝续之战!”

他的话语如同钟磬,在堂内回响:“内部之争,纵有血海深仇,终究是兄弟阋墙,肉烂在锅里;而外族入侵,则是亡国灭种之祸,是神州陆沉、衣冠沦丧的万劫不复。孰轻孰重,孰急孰缓,史阁部您熟读史书,通晓古今之变,当比在下这后学晚辈更清楚,更能明辨啊!”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史可法的反应,见其紧蹙的眉头微微一动,并未立刻出声反驳,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一些作用,便继续引经据典,试图用对方熟悉的历史来佐证自己的观点:

“昔日,三国鼎立,蜀汉与东吴有荆州之恨、关羽之殇,更有彝陵之仇,先主刘备兴兵七十万,可谓不共戴天,血海深仇莫过于此。然,诸葛亮秉政之后,为何立刻遣邓芝为使,出使东吴,重修旧好?无非是因北方曹魏势大,虎视眈眈,吴蜀若不能摒弃前嫌,联合自保,必为强魏所各个击破,届时国破家亡,又何谈复仇雪恨?诸葛武侯之高瞻远瞩,正在于此。”

他的目光扫过马士英,最后又回到史可法身上,语气愈发沉痛而激昂:“今日之势,何其相似,甚至更为严峻。大顺与南明,纵然有仇,亦是汉家内部之事,是朱氏与李氏之争。而关外清虏,乃是比当年曹魏更具威胁、更残忍暴虐、文明程度截然不同之死敌。他们不仅要土地,更要毁灭我们的文明印记!若因内部私仇,而放任外敌入侵,坐视其屠戮我同胞,毁我衣冠,致使神州陆沉,华夏文明之火黯淡乃至熄灭,我等今日在堂诸公,岂不都成了民族的罪人,历史的罪人?届时,我等又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去见华夏历代的先贤圣哲?百年之后,史笔如铁,又会如何评判我等今日之抉择?”

这一番话,戚睿涵说得掷地有声,情理交融。他将内部阶级矛盾与外部民族矛盾清晰地剥离开来,并抬出了“华夷之辨”和“文明存续”的大义,这在一定程度上,深深触动了史可法这类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传统士大夫内心最深处的价值观和历史责任感。

就在史可法陷入沉思,面露挣扎之际,一直静立旁观的董小倩也适时开口了。她的声音如同玉磬轻鸣,清脆而坚定,带着少女特有的纯真、热忱与一种不容置疑的道德勇气:

“两位老大人,”她盈盈一礼,姿态优美,目光清澈地望向史可法和马士英,“小女子虽出身微贱,长于闺阁,未尝读得许多圣贤书,但亦知《诗经》有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如今清虏扣押我天使,辱我朝廷,信中言辞倨傲,视我南朝如无物,其吞并之心已昭然若揭,天下共见!若我汉家儿女在此生死存亡之秋,还不能放下昔日恩怨,团结一致,枪口对外,反而继续自相残杀,甚至意图借虏兵以自重,岂非令亲者痛,而仇者快?联合大顺,共抗清虏,方能凝聚我汉家之力,保住这江南繁华胜景,保住我汉家千年衣冠文物。此乃利国利民、上合天心、下顺民意之壮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望两位老大人明察!”

董小倩这番话,以柔克刚,以其独特的身份和视角,将戚睿涵阐述的大道理,用更朴素、更直击人心的方式表达了出来,尤其那句“亲者痛,仇者快”,更是说到了点子上。

马士英和史可法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一次,眼神中的内容远比之前复杂。长时间的沉默在弥漫,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有那口大鼎中的滚油,依旧在不合时宜地翻滚、嘶鸣,仿佛一个被遗忘的、固执的提醒,提醒着他们刚才还试图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维护朝廷的“威严”与“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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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英脸上的肥肉终于松弛下来,眼神中那精明的算计光芒逐渐被一种权衡利弊后、趋向于现实利益的决断所取代。他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因之前的紧张和长时间的沉默而显得异常沙哑干涩:

“戚使者……”他开口,刻意放缓了语速,斟酌着用词,“年少有为,胆识过人,临危不惧,所言……虽有些惊世骇俗,前所未闻,但观今日左懋第被扣之多舛,多尔衮来信之猖狂,确也不无道理,发人深省。”他巧妙地将戚睿涵关于李自成和未来预言的部分定义为“惊世骇俗”,而将重点完全放在了刚刚发生的、无法反驳的现实威胁上,“清虏无信,扣押天使,妄图裂我疆土,其心可诛,其行可鄙。若果真如使者所言,其志在吞并天下,绝非划江而治所能满足,那我江南确然危如累卵,覆巢之下无完卵啊。”

他转向史可法,语气变得正式而凝重,试图将决策的责任分摊出去,并引向更高的层面:“宪之兄,你看……此事关系重大,牵扯国本,已非我二人在此所能独断。是否……是否改弦更张,考虑与…与大顺联合,共抗清虏,此等军国大事,还需即刻奏明陛下,由圣心独裁。毕竟,陛下……与那李闯,有……有杀父之仇,此乃人伦大节,天地君亲师,非臣子所能轻议,更非我等外臣所能擅专。”

他将“杀父之仇”这四个字咬得很重,既是提醒史可法,也是为自己留足后路。

史可法默然良久,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口依旧滚沸的鼎镬,扫过堂下面色各异的官员,最后落在戚睿涵那张年轻却写满坚定与期待的脸上,又掠过董小倩那清丽而充满恳求的面容。他胸腔中充斥着无尽的矛盾与悲凉,忠君与爱国,私仇与公义,现实与理想,如同无数股绳索绞缠在一起,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最终,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那动作充满了疲惫与无奈。

他看向戚睿涵,语气复杂到了极点,有审视,有疑虑,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打动后的松动:

“戚使者,你且先回冒辟疆府中暂歇,勿再外出,以免多生事端。今日之事,以及左懋第被扣押、多尔衮来信诸般情由,我二人即刻整理,进宫面圣,陈明利害得失。最终如何决断,是战是和,是联虏还是……联顺,需待陛下圣意裁夺。”

虽然没有得到任何肯定的答复,但这已经是意想不到的巨大进展!至少,“联顺抗清”这个原本被视为大逆不道、足以扔进沸鼎的选项,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戚睿涵的奋力一搏,正式摆到了南明最高决策层的面前,不再是被轻易否决的狂悖之言。他成功地在这铁板一块的南明朝廷内部,撬开了一道缝隙,投下了一颗足以引发连锁反应的石子。

戚睿涵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强烈的庆幸感几乎让他虚脱。然而,与此同时,另一块更沉、更巨大的石头又压上了他的心头——弘光皇帝朱由崧。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与新的、更深的忧虑,整理衣冠,向着史可法和马士英深深一揖,姿态恭敬而诚恳:

“多谢两位阁老明鉴,在下静候佳音。无论最终结果如何,睿涵已尽人事,但求问心无愧,不负此行使命,亦不负天下汉人百姓之期盼。”

说完,他在董小倩的陪同下,转身,迈着尽量沉稳的步伐,向内阁正堂那沉重的大门走去。脚步踏在冰冷光滑的青石板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响。背后,那口依旧翻滚嘶鸣的鼎镬,仿佛成了一个过去的、荒诞而残酷的注脚,象征着旧有思维的顽固与无力。而前方,门外那一片明亮的、属于南京夏日的阳光,却预示着更加莫测、更加艰难的博弈——那深不见底的皇宫内苑,那个与李自成有着杀父辱尸、不共戴天之仇的弘光皇帝朱由崧,才是最终的决定者,也是横亘在“联顺抗清”道路上最巨大、最难以逾越的障碍。

走出内阁大门,午后的阳光扑面而来,有些刺眼,瞬间驱散了堂内那阴冷、压抑的气息。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却丝毫驱不散戚睿涵心头新聚拢的、更加浓重的阴云。

董小倩跟在他身侧,看着他依旧紧锁的眉头和凝重无比的神色,不禁轻声问道:“元芝,事情不是已经有了转机了吗?马阁老和史阁老似乎已被说动,为何你还如此忧虑?”

戚睿涵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皇宫那在阳光下闪烁着琉璃金光的巍峨飞檐,嘴角牵起一丝极其苦涩的笑容,声音低沉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小倩,马士英、史可法这里,或许能凭借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我们的说辞,动摇几分,让他们看到联虏的危险和联顺的必要。但皇帝那里……朱由崧,他可是福忠王朱常洵的儿子啊。那‘福禄宴’的典故……小倩,你可知道?”

董小倩闻言,娇躯猛地一颤,俏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变得苍白如纸。她当然知道,李自成攻破洛阳后,将老福王朱常洵(朱由崧之父)捕获并处死,更有传言将其与鹿肉一同烹煮,设“福禄宴”犒赏将士……这杀父之仇,再加上如此极具侮辱性的方式,对于身为人子的朱由崧而言,是何等刻骨铭心,何等不共戴天。这是倾尽长江之水也难以洗刷的血海深仇,要让他放下这国仇家恨,去与杀父辱尸的仇敌联盟……

阳光依旧温暖明媚,南京城的天空湛蓝如洗,但戚睿涵却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不受控制地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如坠冰窟。刚刚在内阁之中,凭借机变、勇气和历史的先知,好不容易撕开的那一丝裂痕,透入的那一点光亮,在这血淋淋的、源自最原始人伦的仇恨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微弱,那么的苍白无力。

真正的考验,最艰难的博弈,现在,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手中能打的牌,似乎更加有限了。历史的洪流,会因为他这只意外闯入的蝴蝶,而改变它那看似早已注定的、悲壮的流向吗?戚睿涵望着那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宫墙,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沉重与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