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弈局舌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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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武英殿。
虽已入春,但北地的寒风仍未完全退去,如同徘徊不去的幽灵,在朱红宫墙与金琉璃瓦间穿梭呜咽。殿内,上好的银炭在巨大的鎏金火盆里静静燃烧,释放出融融暖意,却似乎永远也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深入骨髓的凝重与肃杀。这暖意,反而更衬得那无形的寒意砭人肌骨。
大清摄政王多尔衮端坐在铺着明黄缎子的宝座上,身形挺拔,如同一尊凝固的铁像。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正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光滑冰凉的紫檀木扶手,那“笃、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大殿里回荡,敲在殿下每一位垂手肃立的王公大臣心上。多铎、阿济格、豪格,这几位如今大清最锋利的战刀,刚刚从前线轮替回京述职,风尘仆仆的脸上,并未带有预期中凯旋的荣光与骄矜,反而像是被南方的湿冷与坚韧浸透,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深入眉宇的郁结。
去年腊月,那场声势浩大的四路南下,犹在眼前。旌旗蔽日,铁蹄如雷,配备了张侍郎精心研制的种种骇人利器——毒烟罐、改良的火铳、以及那些闻所未闻的攻坚器械,原以为能如秋风扫落叶般,一举荡平淮安、凤阳等江淮重镇,彻底撕开南明与顺军那看似脆弱不堪的联合防线。然而,战事的胶着与残酷,远超预期。
东路军主帅多铎,这位素以勇猛果决着称的豫亲王,此刻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不甘:“……王爷,非是臣等不力,实是南蛮据险而守,意志顽强,远超预估。淮安城下,路振飞、黄得功等人,如同磐石,寸土不让。史可法坐镇扬州,调度援军,稳住了阵脚,我军数次攀上城头,皆被其以血肉之躯压回。兼之其似乎……似乎也仿制了些许抵御我军毒气、火器的物件。”他顿了顿,那个“物件”一词显得格外刺耳。那指的是南京方面,由那个叫戚睿涵的家伙和李大坤主导研发的、名为“驱鬼罩”的简陋防毒面具以及各种应对火攻的土办法,虽然原始粗糙,却在关键时刻,极大地减少了明军在清军生化攻击下的非战斗减员,延长了守城时间。
中路的主将鳌拜和吴克善,则在凤阳外围与刘良佐、刘泽清部陷入了残酷的拉锯战。凤阳乃明中都,城防坚固,守军虽非顶尖,却凭借地利与清军周旋。清军的火炮虽猛,但对方挖掘的深壕与构筑的羊马墙,有效抵消了部分优势。鳌拜亲自带队冲杀,几次突破外城,却总在巷战中被打回,无法彻底攻克这座象征意义极大的城池。
阿济格和尚可喜在归德、汝宁方向,更是碰了硬钉子。瞿式耜、张同敞这两位文臣,竟展现出惊人的军事韧性和组织能力,他们依托大别山余脉和复杂水网,层层设防,节节抵抗。清军的骑兵优势在丘陵林地间难以施展,火器部队也常常被诱入预设的伏击圈,损失不小。阿济格的暴躁脾气在这些日子被磨平了不少,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至于西路的豪格,虽然战报上写着“最终拿下了河南府”,但过程之惨烈,让他这位身经百战的肃亲王也感到心悸。面对吴三桂残军的殊死抵抗,那座并不算特别宏伟的城池仿佛变成了吞噬生命的巨兽。守军利用每一寸断壁残垣,每一个街巷拐角进行战斗,甚至发动了多次决死的反冲锋。吴三桂麾下的关宁铁骑,即便在失去大量战马、转为步兵的情况下,依然保持着可怕的战斗力和小队配合默契。豪格部付出了惨重代价,耗时八日之久,才最终肃清残敌。这在他心中,实在算不上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更像是一场用无数八旗子弟鲜血浇灌出来的、苦涩的惨胜。
“……摄政王,”豪格闷哼一声,接口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那吴三桂部,虽已是残兵败将,但其韧劲与战力,确不容小觑。河南府一战,我八旗精锐折损近两万,方才拿下。此等顽敌,若不能为我所用,必成我心腹大患,日后不知还要流多少血才能将其剿灭。”
多尔衮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深邃如不见底的寒潭,无人能窥知其内心波澜。他何尝不知这些?大清入关已有时日,看似占据中原腹地,虎视天下,但南方那个仓促拼凑起来的“抗清民族统一战线”,却如同一个用老旧藤条编织的坚韧藤甲,虽然内部缝隙丛生,互相猜忌,但凭借着一股求生的本能和地利的优势,一时之间,竟难以被彻底撕裂。拼消耗,用八旗子弟的性命去填南方的城池关隘,绝非他所愿。他需要更有效、更能从根子上瓦解对方意志与联盟的手段。钝刀子割肉,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诸位辛苦了。”良久,多尔衮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听不出丝毫喜怒,“前线将士浴血奋战,殒命沙场,本王心中有数。南明与流寇勾连,负隅顽抗,确在意料之中。如今春耕已过,粮草渐丰,正是用兵之时。各位回营后,好生休整士卒,补充械秣。休整之后,各部当再接再厉,务必在今岁,打开局面。淮安、凤阳、归德、汝宁、南阳……这些钉子,必须一一拔除!”他的语气逐渐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届时,张爱卿新近完善的‘瘟疫武器’,也可寻机试用,看看成效究竟如何。”
提到“瘟疫武器”四个字,殿内几位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将领,也不由得心中一凛,背后泛起一丝寒意。那东西,无形无质,比明晃晃的刀枪、震耳欲聋的火铳更令人恐惧。它不区分兵将与平民,传播死亡的方式安静而诡异,足以让最坚固的城池从内部崩溃。
就在这时,工部右侍郎张晓宇出列躬身。他如今官服整齐,补子鲜明,气度与当初在鳌拜府中柴房里那个惶惶不可终日的穿越者已是天壤之别。地位的提升和权力的滋味,让他原本就存在的阴鸷与偏执愈发浓重,眼神深处,那抹光芒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算计与快意,尤其是在想到那个与他一同穿越至此,却选择了截然不同道路的“情敌”戚睿涵时。
“摄政王,各位王爷,贝勒。”张晓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谦卑与自信的混合感,“奴才方才聆听各位王爷奏报,深感我八旗将士攻坚之艰辛,伤亡之惨重。强攻固然可展我大清军威,玉石俱焚亦显勇武,然奴才斗胆进言,若能辅以他策,不战而屈人之兵,或可事半功倍,大大减少我八旗儿郎的伤亡,早日底定中原。”
“哦?”多尔衮眉梢微挑,锐利的目光投向这个总能带来些“意外之喜”的汉臣。他欣赏张晓宇的“奇技淫巧”,也更欣赏他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辣,这正是目前大清所需要的。“张侍郎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奴才愚见,”张晓宇抬起头,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面露不屑的豪格和若有所思的多铎,最后定格在多尔衮脸上,“或可尝试劝降一人。此人若降,则抗清联盟如断一臂,内部必生巨变,其意义,或更胜攻克十座坚城。”
“何人?”多尔衮身体微微前倾,显露出一丝兴趣。
“便是那原明降顺,现被南明朝廷拉拢,却又两边不靠,处境尴尬的平西侯——吴三桂。”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几声毫不掩饰的嗤笑。豪格更是直接摇头,粗声道:“吴三桂?张晓宇,你莫不是昏了头了?他父亲吴襄,在太原死扛到底,被我大军所杀,他与我们可谓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再者,他如今虽与南明龃龉不断,但毕竟在李自成那边也得封侯爵,手握一部分兵权。劝降他?简直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阿济格也冷哼一声:“此等血仇,岂是言语可化解?只怕使者人头落地,反赔笑柄。”
多尔衮却没有立刻否定,他只是用目光制止了众人的喧哗,依旧看着张晓宇,语气平淡:“继续说下去。理由。”
张晓宇脸上掠过一丝成竹在胸的神色,对于王公们的质疑似乎早有预料。他不慌不忙,清了清嗓子,开始条分缕析:“王爷明鉴。奴才岂不知吴三桂与我大清有杀父之仇?正因其与我等有如此血海深仇,而如今仍不得不徘徊于抗清联盟之中,进退维谷,才更显其处境之微妙,心态之复杂矛盾。奴才近日仔细分析了各方情报,以为劝降吴三桂,并非毫无可能,至少有三大可趁之机。”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语速渐快,显然对此番说辞已经深思熟虑,反复推敲:“其一,便是这‘抗清民族统一战线’内部的裂痕,已深可见骨。吴三桂自山海关被迫归降李自成,转而联明抗清以来,东征西讨,战功不少,但损失更为惨重。然其所得为何?回报何在?山西之战,其部猛攻潞安,阮大铖、田仰等明军将领近在咫尺,却坐观成败,甚至闻风先遁;泽州被围,左良玉拥兵自重,迟迟不至,反诬其擅离职守,致其麾下精锐关宁铁骑损兵折将,游击邓从武部更是陷入重围,全军覆没,无一生还。河南府守卫战,那马吉翔同样畏敌如虎,未战先怯,弃守伊川要地,累得他独木难支,苦守孤城八日,几乎弹尽粮绝,方才等来李定国的援军,却已元气大伤。试问,侯爷,”他下意识地用上了尊称,随即又改口,“吴三桂经历此等‘友军’一次次背刺、出卖,心中岂能无滔天怨怼?他对这看似牢固、口号响亮的联盟,还能存有几分真心与信心?恐怕早已心寒如冰!”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了一下多尔衮的神色,见其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神微动,显然听进去了几分,心中一定,胆子更壮,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其二,乃是南京弘光朝廷对其之真实态度。此次中原大战,四路布防,处处要害,南京方面,史可法、马士英等人,可有一处敢放心启用吴三桂之关宁军?没有,他们宁愿启用刘良佐、刘泽清这等反复无常之辈,宁愿依靠黄得功等嫡系,也不敢再让吴三桂掌重兵,独当一面。为何?无非是因其连番苦战,兵力折损,实力下降,更因其出身流寇阵营,非他们朱明正统嫡系,故而猜忌、排挤,甚至可能因其‘败绩’而暗中轻视,认为其已不足为恃。想那吴三桂,本是心高气傲、不甘人下之人,屡遭此等明升暗降、处处提防的不公待遇,岂能心无芥蒂?只怕对南明朝廷那点本就稀薄的香火情分,早已消耗殆尽,失望透顶了。”
“其三,”张晓宇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神秘的蛊惑,伸出了第三根手指,“便是李自成与大顺政权对其之信任问题。吴三桂毕竟曾是明朝大将,山海关之战迫于形势才降顺。李自成当初封侯,更多是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是为了稳定局面,对抗我大清。如今吴三桂与南明走得近,虽说是联合抗清,但在李自成看来,难免有脚踏两只船之嫌。加之其接连损兵折将,实力大不如前,李自成难道就不会疑心他是否仍有异志?是否还能如当初那般信任重用?是否能放心将后方或侧翼交予他?还有那孙可望、李定国等大西军出身将领,虽然目前合作,但派系不同,又是否会真心与之协同,而非存了利用之心,让关宁军顶在前头做炮灰,消耗我大清锐气的同时也削弱其实力?此中猜忌隔阂,只要稍加挑拨,便能如种子般落入沃土,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总结,语气变得极具煽动性:“综上所述,杀父之仇固然是障,是难以逾越的鸿沟。然则,当下之困境,身边之险恶,未来之渺茫,或许更能左右一个现实之人的抉择。奴才以为,吴三桂此刻,正处在这样一个彷徨无依、怨愤交加的十字路口。”他适时地抛出了精心准备的诱饵,“只要他肯幡然来归,弃暗投明,摄政王可许以‘平西王’之尊位,位极人臣,世袭罔替!赏赐黄金万两,京师豪华府邸一座。并允其独自执掌十万兵权,仍镇一方,拥有极大的自主之权。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投我大清,非但无过,反而可得享极致之荣华与权柄,远胜于在那边仰人鼻息,浴血拼杀,到头来还要被自己人背后捅刀,鸟尽弓藏!”
殿内陷入了一片更深的安静,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爆响,衬得气氛更加凝滞。几位王爷贝勒脸上的不屑与质疑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沉思。
张晓宇这番分析,引据事实,条条切中要害,将吴三桂所处的那种内外交困、备受猜忌的尴尬境地与潜在的不满、怨恨剖析得淋漓尽致。若真能劝降吴三桂,不仅能让抗清联盟瞬间失去一员能征善战、经验丰富的骁将,更能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暗涌的湖面,极大地打击对方本就参差不齐的士气,彻底瓦解其内部那脆弱不堪的互信,其带来的连锁反应和战略意义,或许真的大过攻克一两座城池。
多尔衮沉吟不语,手指敲击扶手的节奏慢了下来,最终停止。他深邃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张晓宇身上。“张爱卿此言……不无道理。剖析入微,切中肯綮。”他缓缓开口,给予了肯定,“然则,派何人去执行此等重任?此人需胆大心细,机敏过人,善于言辞,更需对吴三桂之性格、处境以及江南、顺营内部情状有相当了解,方能随机应变,切中其心中隐痛。”
张晓宇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问,立刻躬身,毫不犹豫地道:“回摄政王,奴才举一人,可当此任。原复社名士,与吴三桂有过数面之缘,且素以辩才着称,如今亦在我大清任职的——侯方域,侯朝宗。此人熟知江南及旧明官场人物情状,文采风流,口才便给,由他携带王爷手书及厚礼,秘密前往西京劝降,或能以其三寸不烂之舌,陈明利害,许以重利,切中肯綮,说动吴三桂。”
“侯方域……”多尔衮眼中精光一闪,对这个名字略有印象,一个选择了“识时务”的前明才子。“准。”他不再犹豫,果断下令,“就命侯方域为密使,携带本王亲笔手书及备好的厚礼,即日准备,秘密前往西京,设法接触吴三桂,进行劝降。告诉他,务必竭尽全力,陈明大势,许以重利。若此事能成,他便是为大清立下了不世之功,本王绝不吝封赏!”
“嗻,奴才遵旨,这就去安排!”张晓宇深深躬身,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丝冰冷而得意的弧度。他仿佛已经看到,侯方域在西京平西侯府中巧舌如簧,而吴三桂在忠诚与背叛间痛苦挣扎的场景。戚睿涵,你看到了吗?你们那所谓的同仇敌忾,所谓的民族大义,在现实的困境、人心的猜忌和利益的诱惑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你们苦心维系的那个联盟,终将从我这里打开缺口。而我,张晓宇,将一步步,将你们所有人,都推入绝望的深渊。这,就是与我为敌,与天命为敌的下场。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西京,平西侯府。
相较于北京紫禁城的肃杀与精于算计,此地的气氛同样不算轻松,却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沉淀与挥之不去的压抑。西安古城,历经战火,虽经李自成下令修缮,仍难掩沧桑。平西侯府坐落于城中相对安静的角落,原是前明某位宗室的宅邸,被拨给吴三桂使用。府邸修缮得还算齐整,李自成在物质待遇上并未亏待这位手握重兵、却又非嫡系的降将。但再好的屋舍,再精致的亭台楼阁,也掩不住主人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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