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归降如潮映金陵残照(2/2)
虾皮小说【www.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明末穿越,闯王一统》最新章节。
绝望,如同冰冷彻骨的江水,一点点淹没朱常淓残存的意志。他独自坐在书房里,窗外是南京城初春的夜景,本该是秦淮灯火的繁华方向,此刻依稀只能听到一丝丝缥缈虚弱的乐声,但这曾经的繁华盛景此刻在他眼中,却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与末日的颓唐。
他想起了靖江王朱亨嘉的选择,想起了桂王朱由榔的归宿,他们的身影在他脑海中盘旋。在眼前这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绝境之下,他们的选择,似乎并非完全不可接受,甚至带着一种无奈的“明智”。顽抗下去,南京这座六朝古都、大明留都,难免要毁于战火,他自己,他的家眷,还有这满城的官员、士兵、百姓,又会是什么下场?皇帝那遥远的、充满狂躁与不切实际的许诺和威胁,在冰冷而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空洞而无力,如同阳光下的泡沫,一触即破。
深夜,书房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灯芯偶尔噼啪一下,爆出一朵小小的灯花。朱常淓秘密召见了那位白日里向他直言军心已散的守备将军。烛光摇曳,映照着他苍白而浮肿的脸,在上面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显得格外憔悴。
“将军,”朱常淓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许久未曾饮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若……若此时开城归降,顺军……可能真如他们四处张贴的檄文所言,保全满城军民性命?可能……善待本王以及家小,保全身家性命?”他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赤裸裸地抛了出来。
那守备将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释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这位王爷此刻才问出这个问题的鄙夷。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低声道:“殿下,顺军四处张贴的安民告示和檄文,确实言明,只要主动归降,便秋毫无犯,降者免死,既往不咎。凤阳易主,未闻有屠戮之事,城中秩序很快恢复。桂王、鲁王、唐王等宗室,皆在北京得到安置,性命无忧,甚至生活用度仍按王爵供给,并未受到虐待。若殿下能主动献城,使南京避免刀兵之灾,于这数十万百姓而言,乃是莫大功德。顺主为收拢天下人心,彰显仁德,想必也不会苛待王爷及家眷,甚至可能予以优待,以做榜样。反之……若待城破,玉石俱焚,顺军为泄愤或立威,则后果难料……”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竟之语中的含义,不言自明,那沉重的压力让朱常淓几乎喘不过气。
朱常淓闭上了眼睛,长长地、仿佛要将胸腔中所有郁结的恐惧、屈辱和不甘都吁出来一般,叹了一口气。最后的一丝犹豫和所谓的“气节”,在这位守备将军现实而冰冷的话语中,在这残酷的形势逼迫下,彻底消散了。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巨大耻辱和如释重负的感觉,充斥了他的全身,让他感到一阵虚脱。
“去吧,”他无力地挥了挥手,手臂像是灌了铅,声音微弱而疲惫,“准备……准备白幡吧。明日清晨……开城。”说出这句话,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椅中,久久无法动弹。
次日,当晨曦再次努力地穿透薄雾,照亮南京巍峨的城墙、蜿蜒的秦淮河以及层层叠叠的屋宇飞檐时,一些早起的人们惊愕地发现,那原本飘扬着大明旗帜的城头,不知何时,已然悄然换上了一面面刺眼的白色旗帜,在微凉的晨风中无力地飘动。没有激烈的战斗,没有悲壮的誓师,没有玉石俱焚的决绝,曾经的大明留都,帝国南方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就在这样一种近乎诡异的宁静、压抑与一种弥漫全城的茫然等待中,向大顺军敞开了它沉重的门户。
朱常淓率领着寥寥无几的、面色灰败的属官和部分愿意跟随的守将,沉默地站在城门洞内冰冷的阴影中,等待着那即将入城的、决定他们命运的黑色洪流。阳光从洞开的城门斜射进来,照在他苍白浮肿、没有任何血色的脸上,映不出一丝生气,只有无尽的茫然、顺从以及对未来的惶恐不安。
几乎在南京不战而降的同时,江北的两座战略重镇——淮安和扬州,也走到了历史的十字路口,面临着同样关乎生死存亡的抉择。
淮安府衙内,气氛虽然凝重,却比之凤阳和南京,多了一丝异样的平静,一种仿佛看清了结局后的冷静。漕运总督路振飞,一位以干练和正直在地方上颇有声望的官员,曾几何时也在北地组织过乡勇抗击流寇,甚至后来在“联顺抗清”的大背景下也积极筹备防务,期望能力挽狂澜。
此刻,他独自坐在公案之后,手指无意识地、缓慢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目光落在面前那份关于南京已降、潞王朱常淓已归顺的紧急密报上,久久不语,仿佛要将其看穿。油灯摇曳的光芒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扭曲地投在背后绘着江海波涛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孤寂而沉重。
“大人,”一旁侍立的心腹幕僚见他久久不语,书房内只有灯花偶尔的爆裂声和更漏滴答声,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顺军派来的使者已在城外驿馆等候多时,催促我们表态。是战……是降?城中诸官与将士皆等大人一言而决。还请大人示下。”他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也带来了必须面对的现实。
路振飞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堂下神色各异的属官和将领。这些面孔,有的带着不甘与愤懑,有的满是忧虑与恐惧,更多的则是一种听天由命的麻木与等待。他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与决断:“诸位,南京已降,潞王殿下亦已归顺。消息确凿无疑,多方印证。我等如今在此淮安,是为谁而守?为何而战?诸位可曾想过。”
堂下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和交头接耳声,随即又陷入了更深的寂静。无人能立刻回答这个直指核心的问题。
路振飞继续道,语气变得更加沉痛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众人心上:“昔日我等竭力抗清,乃至后来协助朝廷联顺,是为保我华夏衣冠,驱逐鞑虏,护佑这一方百姓安宁,存续文明薪火。如今,清虏已灭,而大明……气数已尽矣。这一点,想必诸位心中都已明了,只是不愿或不敢承认罢了。桂王、鲁王、潞王,乃至中都的靖江王,皆已顺天应人。天下大势,浩浩荡荡,已然分明。我等若再执迷不悟,为一纸空文、一个早已失去民心的虚名而引来战火,淮安这万千百姓何辜?城中这些信任我们的将士何辜?难道要让他们为我们这早已名存实亡、不得人心的朱明王朝殉葬吗?”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决,如同出鞘的宝剑,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本官意已决,为免生灵涂炭,保全淮安城元气,使百姓免于兵燹之祸,即刻起,开城,迎顺军入城。所有责任,由我路振飞一人承担!”
没有激烈的争论,没有慷慨的陈词。大多数人在路振飞清晰无比的分析和不容置疑的决断面前,在冰冷无情的现实面前,都默认了这个唯一可行的选择。局势如此,再坚持下去已毫无意义,只会带来无谓的牺牲和破坏。一种沉重的、带着深深屈辱却又无可奈何的共识,在堂内悄然形成。有人暗自松了口气,有人面露羞愧之色低下头,也有人目光闪烁,开始思考自己的后路。
与此同时,扬州城内。
江淮总兵阎应元,这位在原本历史时空中曾凭借江阴抗清而留下千古英名的英雄人物,此刻正独自屹立在扬州高大坚固、布满了岁月痕迹和战争创痕的城墙之上。他的身影依旧挺拔如松,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坚毅与忧虑的纹路,但那双望向远方烟尘隐隐的北方、充满了极其复杂情绪的眼睛里——有对旧朝的忠诚与不舍,有对自身职责的坚守,更有对眼前这艰难抉择的无比沉重与痛苦。
历史的轨迹因戚睿涵的穿越和李自成的战略改变而截然不同,他未曾经历那悲壮绝伦的“扬州十日”,但守护这座名城、庇护这数十万军民的责任,以及内心深处对明朝那份复杂的情感,依旧如同泰山般压在他的肩头,让他难以呼吸。
一名跟随他多年、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副将快步从城墙马道走来,脚步沉重。他走到阎应元身后,低声禀报了刚刚收到的、关于南京和淮安相继归顺的确切消息,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阎应元的心。
阎应元沉默了片刻,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但他很快稳住了。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砂纸摩擦:“城中……百姓情绪如何?军心……可否还稳定?”他几乎是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副将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摇了摇头,声音沉重:“大人,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已无法遏制。听闻他处皆降,顺军势不可挡,士卒之中亦普遍弥漫着厌战畏战的情绪,毫无斗志可言,甚至有人私下议论,认为抵抗无益,只会徒增伤亡。况且……大人您是知道的,朝廷粮饷断绝已久,弟兄们全靠之前的一点存粮和城中士绅偶尔接济度日,早已是强弩之末,快撑不住了。昨日又有几名军士因长期饥饿晕倒在哨位上……大人,军心……已不可用。”他最后的话语,彻底击碎了阎应元残存的幻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阎应元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空旷的城墙上被风吹散,带着无尽的苍凉与无力。他不同于路振飞那般能够相对理性地分析时务,他对明朝的感情更为深沉复杂,曾几何时,他也立志要匡扶社稷,中兴大明,挽狂澜于既倒。但现实是冰冷的刀子,一刀刀削去理想和信念,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没有后勤,没有援兵,没有士气,甚至连一个值得效忠、能够凝聚人心的核心都已丧失。他个人可以不惜一死,以全忠义之名,青史留痕,但这满城信任他、跟随他多年的将士呢?这扬州城内数十万手无寸铁、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他的百姓呢?他们的生命,难道就要成为他个人名节、成为那个早已腐朽王朝的祭品?
他想起之前戚睿涵、董小倩在兵临城下前,派人秘密送来的那封书信。信中并未过多劝降,更没有威胁,只是冷静地陈述了大顺统一之势已成,各地传檄而定的现实,以及李自成郑重承诺战后将竭力安定地方、与民休息、恢复生产的政策。信中的话语再次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回响:
“阎将军乃真豪杰,世所共知。当知‘忠’之真义,在于保境安民,使百姓免于涂炭,而非效忠一人一姓,徒增白骨。如今天下苦战乱久矣,人心思定。望将军能以扬州数十万生灵为念,存社稷元气,做出明智之抉择。”
当时他勃然大怒,厉声斥责顺军使者,并将那封信掷于地上,引火焚毁,以示决绝。但此刻,在这夜深人静、孤立无援、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的城头,信中的话语却不由自主地、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回响,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撞击着他的心灵。
“保境安民……忠之真义……”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这漆黑的、布满星辰的夜空,又像是在叩问自己那颗充满矛盾与痛苦的内心。死守,除了换来一座残破的城池、堆积如山的尸体和顺军可能随之而来的报复性杀戮,还能有什么?他的“忠”,到底是对那远在北京、昏聩无能、甚至可能早已众叛亲离的弘光皇帝,还是对脚下这片他誓言守护的土地和这土地上生生不息的、渴望和平的百姓?是忠于一个虚幻的符号,还是忠于鲜活的生命?
他在城头上站立了许久许久,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直到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晨曦即将再次降临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最终,他猛地转过身,动作依然刚劲,却带着一种耗尽所有心力后的决绝与苍凉,对紧跟其后的副将沉声说道,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传令下去,打开府库,将剩余的所有钱粮,悉数分发给将士们……然后,召集众将,以及城中有声望的士绅父老,来府衙议事吧。”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他们,是商议……扬州城的未来。”
在接下来的会议上,阎应元没有过多言语,也没有试图说服任何人,他只是将当前面临的绝境、南京淮安的消息以及抵抗可能带来的可怕后果,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最终,在一种沉重、压抑、弥漫着悲凉与无奈的氛围中,开城投降,避免无谓的牺牲,成为了在场大多数人,包括许多原本主战的将领,在残酷现实面前不得不共同接受的决定。生存,有时比尊严更为迫切。
当淮安和扬州的城门相继在晨曦或白日里缓缓打开,顺军的旗帜稳稳插上城头时,一种异样的宁静笼罩了这两座饱经沧桑的城市。没有胜利者的欢呼,也没有失败者的哭嚎,只有一种大战消弭、生死悬念落地后的虚脱感,以及对未来新秩序的茫然期待与深深的忧虑。街道上开始有三三两两的百姓试探着走出家门,窥探着那些入城的、纪律似乎还算严明的黑色身影,眼神复杂,交织着恐惧、好奇与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戚睿涵和董小倩在顺利接收南京后,快马加鞭赶至扬州。站在扬州城外,看着那洞开的城门、城头上迎风招展的顺字大旗,以及城门口正在有条不紊地接收防务、对百姓秋毫无犯的大顺士兵,戚睿涵心中百感交集,穿越以来的种种经历——最初的惶恐、参与的谋划、见证的战争、历史的改变——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阎应元,路振飞……他们都最终做出了选择。”董小倩在他身旁轻声道,语气中也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虽然过程不同,心境各异,但结果……这或许对这片饱经战火摧残的土地和其上苦苦挣扎的百姓而言,是最好的结局了。避免了更多的流血,保存了城市的元气,为未来的恢复留下了一丝生机。”
“是啊,”戚睿涵望着这座在历史长河中多次承担国难、此刻却以一种近乎平静的方式易主的名城,缓缓说道,声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深沉与疲惫,“时代的洪流面前,个人的力量有时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个人的选择也往往充满了无奈与痛苦。但正是这无数个体在关键时刻的、或主动或被动的抉择,汇聚在一起,才最终决定了历史车轮前进的方向,无可阻挡。南直隶已定,江南膏腴之地尽入版图,大势已成,接下来……就该是最后的北京,以及那个困守孤城、仍在做着皇帝梦、不愿醒来的弘光了。”
江南的春风吹过曾经的战场,吹过寂静的城垣,带来了新生泥土的湿润气息,也仿佛吹散了旧王朝最后残存的余烬与执念。这场席卷南直隶的归降浪潮,并非一场辉煌的征服,更像是一场无声的葬礼,庄严而沉重,预示着一个旧时代的彻底终结,和一个崭新的、充满未知、挑战与希望的王朝,正艰难地开启它厚重的大门。未来的路,依然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