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新的浪潮（上）（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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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稳重，最安全，也是看起来最干净的一条。
“让他们看见改变的影子……但真正的基石，一丝一毫都不得动摇……”克莱斯特近乎无声地自语，嘴角那一丝弧度如同冰雕刀锋刻下的裂痕。
他放下几乎未动的酒杯，转身。奢华的房间内，魔法水晶灯恒定释放着毫无温度的光芒。
他走向书房中心那张象征无上权柄的巨大乌木书桌。桌面一尘不染，唯有一个秘纹流转的通讯魔盒沉静地卧在那里。他指尖拂过秘纹，一道幽微的蓝光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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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战略分析室主任、法务部队长、公共关系部长，”克莱斯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惯有的、主宰命运般的沉稳与不容置疑，“二十分钟后，一号战略室，最高紧急会议。”
......
战略分析室的惨白灯光固执地燃烧至凌晨，如同与会者疲惫瞳孔中不肯熄灭的灼热。
咖啡的苦涩混杂着无形的精神硝烟，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位部门掌舵人的肩头。克莱斯特端坐主位，指关节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如镜的红木桌面，成为这间高压密室内唯一的规律声响。幕僚们的唇枪舌剑在他耳边交织：
保守派低沉嘶吼着风险，像护巢的秃鹫；相对激进的改良派则疾呼变革以平众怒；公共关系部的克雷薇，声音被焦虑攥紧，反复强调着贝尔市平民区如沸水般蒸腾的民意，以及协会声誉正加速坠入深渊的临界点。
“全面开放防护魔网？！”法务部那位以保守刻板着称的老牌家族代言人，几乎是拍案而起，声线因怒意和恐惧而扭曲。
“休想！那是协会赖以运转的脊柱动脉！技术一旦泄密，后果谁来承担？天文数字的资源从哪里刮？难道要从魔法区原本坚若磐石的防护等级里剜肉饲虎？！”
“死灵工厂那次，我们已经做出了妥协。我们政务透明化，财务公开化还不够么？”
“下一次妥协，是不是要允许平民在协会大楼前的中心广场摆摊买烧烤？我们的权威在哪里？在于一次次的妥协与退让？”
“可你们睁眼看看现实！”克雷薇针锋相对，压抑的焦灼几乎要将空气点燃。
“不做任何改变？！贝尔市抗议的火种已经借风势燎原！‘124条人命换不来改变’在平民区的网络上已形成滔天声浪！下一个屠宰场在哪里？工厂的工棚？学校的操场？还是人声鼎沸的商场？！协会最后的信用支柱，还能承受几次这样的崩塌？！”
克莱斯特的目光如同冰封的探针，缓缓扫过一张张或激愤或惶惑的脸，最终落回到手边那份由战略分析室主任呈递的厚重报告上。其核心洞见与他不久前凝望贝尔市灯海时的深邃思虑不谋而合——有限度开放，以“器物”为切入之矛。
他抬起手，无形的力场瞬间扼住了所有争执的咽喉，会议室陷入死寂。
“无谓的争吵适可而止。”
克莱斯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钢铁沉入冰海的冷硬分量。
“坎特公园的惨剧已无可辩驳地证明，平民区的防护网眼对我们整体安全构成了致命短板，如今更是风暴漩涡的中心。愤怒的民意需安抚，脆弱的安全须加强——但，协会的根基不能动摇。”
他刻意停顿，锐利的目光如刀锋刮过全场：“全面一体化防护魔网……它牵涉核心机密的底线与可动摇国本的资源消耗。当下强行推动，非但不能成事，反会诱发内部分崩离析，引火自焚。”话锋在此陡然逆转，他的手指精准地点中报告书的关键一页：
“然而！平民区目前最迫切的渴求是什么？是在下一次灭顶之灾突降时，争取一线等待救援的生存缝隙！是在面对最低级的死灵爪牙、失控魔兽乃至普通暴徒时，那份‘能多活十秒’的卑微生机！”
“故此，”
克莱斯特斩钉截铁，每个字都如同钢印凿下，“我们的破局点，就在‘器’！即刻启动‘平民区基础安全强化一期工程’——核心战略，即有限度开放并大力推广，民用级防御与预警魔法器物！”
室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细碎声音。
“民用魔法器物？！”
法卫部队长布朗的眉头拧成死结，惯性的忧虑再次升起，“理事阁下，这同样涉及技术外泄的……”
“听清我的战略部署。”克莱斯特不容置疑地打断，开始铺陈这份自开会前就已经在精心打磨的、意图在器物层面搭建桥梁的精密蓝图：
1.普及型防御护符：授权少数几家与协会深度绑定、历史清白的核心炼金工坊，大规模标准化生产简化版“紧急护身符”。仅提供单次激活，触发一层覆盖全身、持续30秒的基础能量膜，强度仅够抵挡初级或低级死灵爪牙撕咬或相当于棍棒挥打的物理冲击。对任何形式的能量攻击、毒素、精神侵袭或中高级魔物完全无效。
此外，其采用最廉价常见原料，依托标准化流水线极限压缩成本，最终售价设定为贝尔市中等收入家庭月收入的约十分之一，确保可购性。
其次，无需魔力引导，佩戴者遇险时用力捏碎或奋力摔打即可激活。设计为项链坠饰、手环或钥匙挂扣，便于融入日常生活。
最后，其核心能量回路构造及核心材料配方由协会实验室绝对掌控，工坊仅执行标准化封装工序。每一件成品强制打上唯一追溯编码，最终流向实时处于协会监控网络之下。
2.区域化预警法阵：于贝尔市等数个焦点城市平民区的高危节点例如大型交通枢纽广场、核心商圈人流节点、学校聚集区外围等，由协会全额注资并主导，部署“基础威胁感应法阵”试点网络。仅能被动侦测大规模死灵能量聚集潮汐或高强度物理冲击震荡。一旦触发，立即激活覆盖目标区域的高强度声光警报，仅作警示效果，无法提供威胁种类、精确定位或层级评估。
其次，警报信号单向封闭传输至所属地区法卫部指挥中心及协会区域监控站，严格阻断其接入平民区公共通讯网络或市政管理系统，确保技术细节零泄露可能。
最后，法阵日常清洁、能量核心基础更换等低风险维护工作，可外包给经过协会重重政审的指定平民区安保企业。但所有法阵核心节点、逻辑电路及数据回传通道的巡检、调试与维护密钥，仅限协会认证的专属技术小组持有。
3.民用通讯法器：促成协会与平民区大型通讯科技寡头战略联姻，共同研发推广“紧急信息接收器”。其本质为纯粹的单向信息接收终端。仅能被动接收由法卫部或协会最高权限发出的、针对特定区域的一级紧急安全警报（标识死灵入侵、大地震、生化泄露等）及最基础的群体疏散方向指示。
设备本身不具备任何定位、反馈、记录或通讯功能，仅为信息洪流中最末端的接收单元。外壳生产、组装流水线、销售渠道乃至售后维修，完全归属合作的平民区企业链条。协会仅提供底层信息广播编码协议及传输信道的单向加密密钥。
“诸位，”克莱斯特的目光如同磐石般逐一碾过在座的所有面孔，深邃似夜渊，“这些‘器物’，功能被严格钳制，技术被充分脱敏，核心枢纽仍被协会牢牢握于掌中。
但它们能将一份看得见摸得着的求生希望，嵌入平民生活的缝隙！能在灭顶之灾降临的最初几秒，为他们争取一线奔向光明的可能！”
他的视线转向克雷薇：“这，就是我们回应愤怒洪流的、沉甸甸的‘诚意’！让声音最高的平民看见——协会听见了鲜血的代价，并且正在行动！从最基础、最急迫的‘器物安全’开始破冰！”
“这不会触痛任何核心的利益神经。护符订单将喂饱我们可控的炼金工坊，法阵网络铺设将由协会亲军掌控全局，通讯器更将催生平民区自己的庞大产业链条。我们不过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条可控的、为焦渴田地输送涓涓细流的引水渠。”
会议室陷入沉重的寂静。保守派的大脑在飞速计算利益得失；改良派则在咀嚼着方案实际的效能与政治弹性。
“预算？”财务部门的负责人挤出一个词。
“护符与接收器通过市场流通即可实现自造血，协会仅需提供初始研发补贴与法阵基座的骨干建设资金。”克莱斯特显然成竹在胸，
“这笔‘公关投资’，从本年度的‘公共安全形象维护基金’中划拨。相比于整个协会信誉崩盘所带来的毁灭性损失，这笔投入……微不足道。”
“另外......”他的声音更沉重了几分。
“贝尔市为重中之重，坎特公园的鲜血必须得到最优先的回应。另选两座民意鼎沸如煮的城市同时启动。成效显着，再徐徐图之，步步为营。”
在克莱斯特无可辩驳的推演和精巧的权力平衡术加持下，这份以“器物”为支点的有限改革计划，最终获得了广泛的通行证。保守派喉间的疑虑终于被暂时压下，尽管无人知晓他们会不会突然回击。
协会的通告以最高效率席卷所有官方渠道。措辞诚恳庄重，字里行间浸染着“倾听血肉哀鸣”、“保障生存底线”、“迈出改变沉重第一步”的决心。“紧急护身符”、“基础威胁感应法阵”、“紧急信息接收器”这三颗“生存火种”的蓝图与承诺，被高高悬起，成为风暴眼中最醒目的标识符。
公告落处，舆论骤然沸腾。
平民区的反应复杂如同碎镜。有人热泪盈眶振臂欢呼，视其为生命保障的曙光；有人捏着廉价护符的图纸冷笑质疑，讽其为杯水车薪的安抚剂；更有洞察者一眼看穿本质，厉声疾呼这只是“缓兵之计的蝇头小利”，那堵隔绝资源与安全感的无形高墙，连同其背后的不公分配，依旧巍然矗立。
然而，无论褒贬。贝尔市选定的炼金工坊依旧彻夜轰鸣，流水线上淌下第一批护符样品；法卫部的工程魔械轰然开入标记的街区，在贫民窟的边缘焊下法阵基座的冰冷铁骨；平民区的通讯巨头则秣马厉兵，将“生存收音机”的生产线铺向每一个可能的角落。
克莱斯特伫立于办公室巨大的落地幕墙前，俯瞰着协会总部在暮色中如精密机器般加速运转的景象。
他知道，这仅仅是狂澜初起时抛下的第一根锚链。这条有限开放的路已然铺设，平民手中的护符是种子，耳中的警报是号角。
当人们习惯了这点滴魔法带来的庇护感，适应了那来自“上层”的安全低语……他们所渴求的，将绝不止于此。
他们的欲望，将会一步步蚕食魔法界赖以生存的根基。
人心，总是如此，贪得无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