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祭坛上的牺牲:血与火的祷辞(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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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咸的手指在那玉珠表面反复摩挲了几下。他眯起眼睛,凑得更近,几乎将珠子贴到眼皮底下。阳光清晰地穿透了那层薄薄的胶质伪装,显露出下方本该被掩盖的、蛛网般分布的天然裂纹和浑浊的灰白色基底!那层胶液在强光下也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略显浑浊的油腻感。这绝非纯净的美玉!

一股寒气瞬间从岩伯的脚底直冲头顶!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完了!他听到了自己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的声音,几乎要冲破胸膛。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麻衣。他僵硬地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小玉站在岩伯身后稍远的位置,也看到了巫咸的动作和那枚在阳光下“露馅”的玉珠!她的小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比祭坛的夯土还要灰白。她认得那颗珠子!那是她刻坏了好多次、最后被岩伯拿去“处理”的其中一块!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感觉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小手死死抓住了身边另一个学徒的衣角才勉强稳住。

祭坛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族长禹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锐利的目光扫向巫咸手中的玉珠,又转向面如死灰的岩伯。

巫咸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他那张涂满油彩的脸在阳光下显得异常诡异,原本深邃漠然的眼神此刻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死死钉在岩伯的身上。那目光里蕴含的,不仅仅是愤怒,更有一种被亵渎神权的狂怒和一种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冷酷。

“岩玉伯……”巫咸的声音响起,不再是那种悠长的吟唱调,而是冰冷、嘶哑,如同毒蛇吐信,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岩伯心上,“你告诉本巫……这祭神之玉……是大地滋养的精灵……还是……你指尖污秽的伪物?!”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咆哮而出!

“噗通!”一声,岩伯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夯土地上,额头狠狠磕了下去,发出沉闷的声响。“大……大祭司恕罪!族长恕罪!”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奴……老奴罪该万死!玉料……玉料实在难寻!为了……为了不误祭期……老奴一时……一时糊涂!糊涂啊!!!”他伏在地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吞噬。他知道,以玉事神,若有欺瞒,其罪滔天!这不仅是他个人的生死,更可能牵连整个玉作坊,甚至给部落带来“神谴”!

“欺神!欺天!”巫咸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怒意和煽动性,“用伪玉供奉神明,如同向天神祖灵泼洒污秽!你想让整个部落遭受雷霆烈火吗?!你想引来洪水猛兽、颗粒无收吗?!”他猛地举起手中的墨玉钺,那钺在阳光下反射出刺骨的寒光,直指跪伏在地的岩伯,“孽障!必须用血来洗刷这污秽!神明的怒火,要用罪人的血来平息!”

“血祭!血祭!血祭!”

人群中不知是谁,在极度的恐惧和被煽动的狂热驱使下,嘶哑地喊出了第一声。

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引爆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

“血祭!血祭!”

“平息神怒!”

“杀了亵渎者!”

更多的声音加入了呼喊,起初是零星几声,迅速汇聚成一片混乱而狂热的声浪。对未知灾祸的巨大恐惧,对神灵的敬畏,以及对即将降临的惩罚的想象,在巫咸的煽动下,转化成了对“罪魁祸首”最原始的愤怒和杀意。人群开始涌动,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祭坛上跪伏的岩伯,以及他身后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小玉等玉作坊学徒!

族长禹的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他扫视着台下群情激奋的人群,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老玉匠岩伯,还有那几个面无人色的年轻学徒。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巫咸那张因激动和权力感而略显扭曲的脸上。作为族长,他深知维持部落信仰秩序的重要性。巫咸的指控和煽动,顺应了此刻弥漫的恐惧心理,若强行压制,恐怕会引发更大的混乱和对神权的质疑。但岩伯……这个为部落制作了大半辈子祭祀玉器的老匠人……还有那些学徒……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祭坛上的冲突牢牢吸引时,阿陶的目光却死死盯住了祭坛一侧!在一堆用于焚烧谷物秸秆的余烬旁,他看到了一个人影!

是仓粟!

那个负责带队深入南山探寻新玉源的仓粟!他回来了!但他此刻的状态令人心头发寒!

仓粟半靠在一根支撑燎祭架的粗木桩旁,浑身裹满了厚厚的污泥和干涸发黑的血迹,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一条狰狞的伤口从他额头斜划到脸颊,皮肉外翻,虽然不再流血,但脓血和泥土混杂其上,触目惊心。他的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已经断了。最骇人的是,跟他一同出发的十几个精壮汉子,此刻只剩下三个人!那三人也都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地瘫坐在地,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那莽莽的未知山林吞噬殆尽。他们带回来的,只有几块沾满泥污、小的可怜、品质也极其普通的砾石,别说做祭器,连做个小玉坠都嫌不够格!

阿陶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同坠入冰窟。南山探玉,彻底失败!代价惨重!新玉源的希望……断了!这个消息如果此刻被族长和巫咸知道,再结合玉作坊的“伪玉”事件……阿陶几乎不敢想象后果!这无异于雪上加霜,将整个部落推向绝望的边缘!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那个小小的青灰色陶罐,粗糙的指腹感受着它坚硬异常、带着玉石般凉意的胎体,一个近乎荒谬、却又带着一线生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几乎被绝望填满的脑海。

祭坛之上,巫咸的墨玉钺已经高高举起,冰冷的锋刃对准了岩伯的脖颈。狂热的“血祭”呼喊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如同催命的符咒。

族长禹看着那把象征神罚的钺刃,又深深看了一眼台下黑压压的、被恐惧和愤怒点燃的人群,再瞥见远处仓粟那惨烈的模样(他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嘴唇绷成了一条坚硬的直线。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仿佛在权衡着千钧重担。最终,他缓缓地、沉重地抬起了手——那是一个准备做出最终裁决的手势。

就在这决定生死的瞬息之间!

“等一下!族长!大祭司!”一个洪亮、沙哑,却带着孤注一掷力量的吼声,猛地撕裂了喧嚣的声浪!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投向怒吼传来的方向——人群外围的阿陶!

只见阿陶奋力分开身前拥挤的人群,如同逆流而上的鱼,高高举着他手中那个小小的青灰色陶罐,不顾一切地冲向祭坛!他黝黑的脸上沾着汗水和尘土,窑火熏烤过的眼睛却亮得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盯着祭坛之上的禹和巫咸!

“神迹!新的神迹!无需玉!无需血!”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激动和嘶喊而破裂,“大地母亲赐下的灵物!比石坚!比玉洁!献给上天!献给后土!”他猛地冲到祭坛边缘,在所有人惊愕、疑惑、甚至带着一丝看疯子般的目光注视下,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青灰色陶罐,奋力掷向祭坛中央那个刚刚清理干净、还隐隐透着血腥气的巨大牺牲石!

“砰——!!!”

一声异常清脆、高亢,完全不似陶器破碎的巨响,骤然炸响在死寂的祭坛上空!那声音清越穿透,如同金石相击,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碎片飞溅!

那个小小的青灰色陶罐,在坚硬的牺牲石上撞得粉身碎骨!然而,飞溅开来的并非寻常碎片,而是一种冥冥之中的隐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