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刻在龟甲上的第一缕“智慧”(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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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颉的灵感:刻在龟甲上的第一缕智慧

王庭西北角陶窑的浓烟还未散尽,黎仲被愤怒的林狩部猎手围在中间的叫骂声,把新任大酋长启的议事草棚都震得嗡嗡响。启紧皱着眉,指节重重敲在铺着粗糙麻布的石案上,发出闷响:“黎仲!眼睛只认得闪光的东西!部落的脸面都让你丢进烂泥塘了!” 案上,几枚粗糙丑陋的假贝,像几只嘲笑的眼睛,瞪着面如死灰的黎仲。黎仲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腰弯得额头几乎要贴到冰冷的泥地,嘴里翻来覆去只有破碎的呜咽:“酋长……我、我昏了头……我看那贝……光……”

启烦躁地挥挥手,像驱赶恼人的蚊蝇。刚接过父亲禺疆那沉重的青玉钺,北方林莽里蠢蠢欲动的狼群威胁还在风中飘荡,内部又冒出这等为了几枚闪光贝壳就昏了头的蠢事!部落内外交困的沉重感,比那象征王权的玉钺还要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草棚简陋的顶盖缝隙,望向外面阴沉的天空:“结绳官仓颉!把这次林狩部换假贝的绳结,还有之前陶器作坊、盐巴交割的所有记录绳结,都给我拿来!从头到尾,一件件,给我捋清楚!到底是谁的错,该赔多少牛羊皮子,一粒盐巴也不能含糊!”

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的身影动了动。那是个约莫四十岁的汉子,身材并不魁梧,甚至有些清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皮绳补丁的麻布短褂。他有着一张略显方正的脸,眉毛很浓,眼睛里却沉淀着一种与周遭粗犷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与专注,像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水。他就是仓颉,部落里掌管“记绳”的智者。他腰间挂着的不是石斧骨刀,而是十几个大小不一、颜色各异、打着密密麻麻复杂绳结的麻绳串。那便是整个部落的“账本”和“史书”。

“是,大酋长。”仓颉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平稳。他起身,动作不疾不徐,走到草棚一侧专门悬挂记录绳结的木架旁。木架上挂满了绳结,粗的如小儿手臂,细的如同发辫,麻黄的、灰白的、染了赭石的……像一片沉默的、凝结了无数信息的丛林。他伸出骨节分明、指尖带着薄茧的手,熟练地解下几串特定的绳结——代表林狩部交易的、代表陶器作坊出品的、代表黎仲经手的盐巴交易的。他将这些绳结串小心地平铺在启面前的石案上,与那几枚刺眼的假贝摆在一起。

一、结绳的迷宫:一条绳子引发的“血案”

议事草棚里静得可怕,只有火塘中柴火燃烧发出的微弱噼啪声。启焦灼的目光,黎仲绝望的喘息,林狩首领余怒未消的冷哼,都聚焦在仓颉和他面前那几串纠缠盘绕的绳结上。

仓颉盘腿坐下,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他拿起第一串绳结,这是标记林狩部此次交易的大结。他用指尖轻轻触摸着主绳上代表“林狩部”的特殊双股拧花结和三道深深的刻痕(代表三张牛皮),又顺着主绳往下捋。“交易物……”他喃喃自语,手指捻起主绳旁边系着的一根细绳分支,分支上打着代表“贝币”的独特小环结,数量是五个紧密相连的小环。“交易人是……”手指移向另一根细绳分支,上面打着代表“司货黎仲”的交叉绳结标记。

看似清晰无误:林狩部,黎仲经手,用三张牛皮,换了五枚贝币。黎仲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看!大酋长!绳结上写得明白!是他们自己要换贝币!我可没……”

“等等。”仓颉的声音平静地打断了他。他并没有看黎仲,深邃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复杂的绳结阵列里。他伸出食指,轻轻点在那个代表“贝币”的小环结分支的根部——那里,系着另一根更细、几乎被忽略的灰色小绳头。“这是什么?”仓颉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黎仲。

黎仲的脸色瞬间又白了三分,眼神躲闪:“这……这……或许是上次交易剩下的绳尾巴?不小心缠上了?”

仓颉没有言语,只是用指尖极其灵巧地捻开那根灰色的小绳头。绳头上赫然打着一个非常小的、用特殊手法系成的死结!仓颉的眉头皱了起来:“不对。这是‘未查验’的标记。按规矩,贵重物品入账,必须打上查验结。黎仲,这笔交易拿到的‘贝币’,你当时没有按流程查验印记?”仓颉的目光如无形的钉子,牢牢钉在黎仲脸上,“为什么没有这个标记绳头?”

黎仲的嘴唇哆嗦着,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当时满眼都是那诱人的贝光,心里只想着赶紧完成这笔“划算”交易,哪里还记得什么查验流程!“我……我忘了……那贝……亮得很……”他嗫嚅着,声音细若蚊蚋。

“忘了?”林狩首领的怒火蹭地又窜了上来,“你一句忘了,就坑走我们三张上好的野牛皮!用这些烂石头粉糊弄我们?”他抓起一枚假贝,差点又要砸过去。

启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看向仓颉:“继续查!往前查!黎仲手里的贝,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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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颉的手指移向另一串代表陶器作坊出产的绳结。他找到代表中型陶罐的分支,其中一个打着“埴”个人印记(几道特殊的交叉编织纹)的分岔上,清晰地系着一个小小的“交易完成”结。仓颉再拿起黎仲的交易绳结串,找到记载“埴的云纹罐交易”的分支——上面标记着“五枚贝币入账”,却没有指向任何具体部落来源的标记绳头!

“黎仲,”仓颉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埴这个罐子的五枚贝币,是哪来的?为何绳结上没有来源标记?是鬲石给你的?还是……”

黎仲彻底瘫软在地,浑身抖如筛糠:“是……是鬲石……私下给的……他说……他说是部落公账外的添头……不用记……”

真相大白!黎仲为了私吞部落公账的收益,用埴的私人罐子与鬲石私下交易,换取了五枚真假未辨的贝币!鬲石则利用黎仲的贪婪,用假贝换走了部落的优质陶罐!而林狩部这三张牛皮换来的假贝,很可能正是黎仲私下转手或鬲石又一轮欺诈的结果!

启气得猛地一拍石案!案上的假贝震得跳了起来!“好你个黎仲!贪心不足!坏了规矩!引狼入室!丢尽部落的脸面!”他眼中喷火,转向面无人色的黎仲,“罚你拿出自家所有存粮、皮货,再加做三年苦役,赔偿林狩部的损失!滚出去!”

黎仲连滚爬爬地被拖了出去。启疲惫地揉着眉心,目光落在石案上那一堆冰冷的假贝和更为冰冷、却无声诉说着混乱与漏洞的绳结上。他拿起一串绳结,那复杂的疙瘩和分叉,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智慧的象征,而像一个令人窒息的、混乱不堪的迷宫。“仓颉……”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力感,“你看看这些结……记一件事,要这么多疙瘩绳索。稍微复杂点,连你这样的老人,也得花半天功夫才能理清头绪。记不清、记错了、被人钻空子……这次是假贝,下次呢?要是记错了和哪个部落的盟誓,记错了给先祖的祭品数,记错了播种收割的日子……会出多大的乱子?我们……还能靠这根绳子捆住所有的事情吗?”

仓颉默默地将散乱的绳结一一收拢,重新挂回木架。他粗糙的手指抚过那些冰冷的疙瘩,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可见的沉重忧虑。酋长的话,像沉重的石头砸在他心上。是啊,绳结记不了太多细节,记不住物品的形态,记不住交易的缘由,更记不住人心的贪婪和欺骗。它像一张破旧不堪的渔网,漏洞百出,部落的财富、历史和最重要的信息,正从这些网眼中快速流失。他抬起头,透过草棚简陋的门,望向外面广袤而未知的世界,第一次对自己毕生所依仗的“记绳”之术,产生了深刻的怀疑。部落的未来,难道要被这一根根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容易出错和篡改的绳子,捆死在原地吗?一股强烈的、渴望突破现状的迫切感,在他沉静的心底深处,悄然翻涌起来。

二、龟甲上的天书:暴雨后的顿悟

处理完假贝风波,启带着战士北上巡边,震慑那些在暗处窥探的“狼”。沉重的王庭事务,暂时压在几位长老肩上。

一场罕见的暴雨袭击了河谷平原。浑浊的洪水像发怒的黄龙,卷着枯枝败叶和来不及逃走的野兽尸体,咆哮着冲过部落边缘低洼的聚居区。仓颉那间存放珍贵记录绳结的半地穴小屋,地势稍低,尽管他拼命挖土加固排水沟,汹涌的洪水还是裹挟着大量泥沙,瞬间灌满了小半个地穴!

浑浊的泥水退去后,小屋一片狼藉。仓颉踩着冰冷的淤泥,冲到存放绳结的木架旁。眼前的情景让他如遭雷击,心瞬间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他最珍贵的几串绳结串——记录着部落历年祭品清单、记录着与周边几个最重要部落盟誓内容的“部落史记”,记录着往年气候和收成规律的“历法绳”……泡在泥水里。原本紧绷的麻绳吸饱了泥水,变得膨胀、绵软、扭曲!上面精心打下的绳结,大部分都被泡散了!尤其是那串记载着与北方最强大的“有熊氏”盟誓内容的绳结,因为绳结最为复杂精密,此刻更是糊成了一团根本无法辨认的烂麻!

仓颉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团湿漉漉、沾满污泥的烂麻。他试图用指甲去挑开那些纠缠的纤维,试图找回哪怕一点点记忆中的结扣痕迹。但一切都是徒劳。绳索失去了韧性和形状,那些代表着神圣契约的信息,那些用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和平约定,那些对祖先的庄严承诺……就这么被一场无情的洪水,彻底抹去了痕迹!泡烂了的麻絮沾了他满手,像破碎的、无法拾起的记忆残骸。

“完了……全完了……”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仓颉。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手中无力地抓着那把烂麻絮。汗水混着泥水从他额头滑落,滴在那团污浊上。多少代人的心血积累,多少重要的约定,一旦启大酋长归来询问,一旦有熊氏使者前来……他拿什么交代?仅仅因为他这个小屋地势低了一点点!仅仅因为这承载信息的绳索如此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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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魂落魄地走出被淤泥淹没的小屋,像个游魂一样在部落边缘漫无目的地走着。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天地间一片水洗后的混沌,天空依旧阴沉,饱吸雨水的泥土散发出浓重的腥气。他走到了远离部落喧嚣的河滩边。这里地势较高,洪水只留下了一层薄薄的湿泥。

他颓然跪坐在湿漉漉的石滩上,双手深深插进冰冷的泥水里,发出无声的嘶吼。为什么?为什么智慧如此难以留存?为什么重要的东西如此脆弱?结绳……结绳……它根本承载不了部落日益繁杂的事务和沉重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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