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武丁的晚年与祖甲改制(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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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沚瞂将军,亚司徒,”祖甲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父王宾天(去世的尊称),国事托付于我。我日夜反思,如履薄冰。父王之伟业,在于武功赫赫,开疆拓土。然……”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两位老臣,“晚岁以来,国之大事,首推祭享。四时之祭,燎燔瘗埋(各种祭祀名称),不可胜数。尤以人牲之祭,规模日盛。”

沚瞂将军身材魁梧,面庞黝黑如岩石,那是常年在外征战的印记。他沉默地听着,粗大的手指摩挲着陶杯的边缘。亚司徒则显得清瘦些,眼神锐利,习惯性地在心中盘算着各种数字:人口、粮食、铜锡、贝币……

“将军,”祖甲看向沚瞂,“征战四方,获取奴俘,充实祭坛,此乃旧制。然,连年征战,师旅疲惫否?新纳之土,人心顺服否?我闻西陲羌人,时有零星叛乱,杀之不绝,其源何在?”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以杀止杀,杀之可尽乎?以人牲求安,安能持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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沚瞂将军浓密的眉毛拧了起来。他端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大口,才重重放下:“王上所言……确是实情。那些羌人、夷人,抓不完,杀不怕!刚杀了一批,又冒出来!就像……就像野草!杀了一茬,下一场雨,又长出来!耗费粮秣兵甲无数,将士们……也确实疲了。”他想起那些倒在异乡的年轻士兵,心头也沉甸甸的。

祖甲点点头,目光转向亚司徒:“司徒,国之仓廪如何?频繁大祭,耗费几何?人牲非凭空而来。抓捕、押送、圈养(等待祭祀期间)、处置(祭祀后),所耗人力物力,岂是小数?更有那些本可用于耕作、冶铸、筑城的青壮男女……”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亚司徒深深吸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同?他主管钱粮,最清楚其中的巨大消耗:“禀王上,这……唉!每一次大祭,尤其像先王晚年那种规格的大型人祭,所需粟米、酒醴、牲牢(牛、羊、豕等动物牺牲)、玉帛、柴薪、人力……折算下来,足够支撑一支千人军队远征三月!更别说那些被献祭的奴俘本身……他们若能去开荒耕种,或是去矿山采掘青铜料……”他连连摇头,痛惜之情溢于言表。作为一个精明的管理者,他早已看到这背后的巨大浪费。

祖甲看着两位重臣的反应,心中稍稍安定。他抛出了自己的初步想法:

“父王在时,神灵之威仪,自当尊奉。然,量力而行,适度而为,或许才是长久之道。寡人意欲……”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锐利,“适当削减祭祀之频次,尤其是……大规模人牲之祭!”

“削减人祭?”沚瞂将军脱口而出,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这想法太大胆了!

“王上!”亚司徒也心头一震,谨慎地提醒,“此乃大事!关乎天命神意!更关乎……”

“更关乎某些人的权势根基!”祖甲直接点破了亚司徒未尽的潜台词,语气斩钉截铁,“寡人知道!贞人集团,世代执掌祭祀沟通神明之权,手握阐释神谕之柄!每一次大祭,都是他们巩固地位、彰显权威、获取丰厚‘供奉’(隐形利益)的盛宴!还有那些旧族贵戚,”祖甲的声音带着冷意,“他们以献俘多寡彰显家族功勋荣耀,以掌握大量奴俘作为夸耀的资本!动他们的祭祀,就是动他们的命根子!”

竹亭内一片寂静,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沚瞂和亚司徒都感受到了新王决心之坚定,也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这柄改制的利刃,还未正式祭出,其锋芒已直指王朝最强大的两股守旧势力——贞人集团与旧贵族!

圣坛风暴与“革典”之始

酝酿已久的变革风暴,终于在庄严肃穆的大庙(宗庙) 前掀起了滔天巨浪。一场关于“丁祭”(祭祀商朝开国君主商汤)规格的朝议,成了新旧势力交锋的战场。

大庙前,巨大的青铜鼎炉中香烟缭绕。文武百官依照身份等级肃立两侧。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大贞人韦,身着最庄重的羽衣法袍,手持象征神权的玉柄仪杖,站在百官最前列,位置甚至隐隐高于几位资深的老亲王(商代可能有宗室长老或地位崇高的亲王)。他代表着与神灵沟通的最高权威。

祖甲身着天子冕服,端坐于王座之上,目光沉静地扫视着下方。

负责祭祀礼仪的官员(可能是小臣或多尹)首先出列,恭敬地奏报此次丁祭的筹备情况:“……依先王成例,祭品已备:牛三百头,羊五百只,豕三百头,酒醴百卣(yǒu,酒器名),玉帛……及人牲:羌、仆、夷等,共三百名,业已遴选妥当,静候吉时……”

“三百名人牲?”祖甲平静的声音打断了官员的陈奏,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王座之上。

“是,王上。此乃祭祀商汤先王之隆典,旧制如此,不可轻废。”官员躬身回答,语气理所当然。

祖甲微微颔首,目光却转向了大贞人韦,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大贞人。”

韦缓缓出列,躬身行礼:“臣在。”

“寡人近日反思先王之遗训,亦观天察地,思量社稷民情。”祖甲的声音沉稳而清晰,“神灵崇德,鬼神贵诚。祭祀之道,贵在精诚,而非数量之堆垒。以无数生灵之血,徒增戾气怨念,恐非神灵所喜,反失敬畏虔诚之本意。”

韦低垂的眼帘猛地抬起,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直视着年轻的君王,里面没有任何波澜,却蕴含着巨大的压力和质问:“王上之意是?”

“寡人意,”祖甲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金玉撞击,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此次丁祭,人牲之数,削减一半! 以一百五十名为限!且遴选标准,当格外严格,需为真正罪大恶极、无可宽宥之死囚!不得再随意征调无辜奴俘充数!” 他抛出了一个看似折中、实则极具颠覆性的方案——不仅削减数量,更试图改变人牲来源的随意性!要将“人祭”更明确地限定在“刑戮”范围,而非无差别地屠杀战俘和奴隶!

“轰——!”

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整个朝堂瞬间炸开了锅!虽然早有风声,但亲耳听到新王在金殿之上、大庙之前、面对全体朝臣和贞人领袖,如此明确地提出削减人祭,其震撼力依旧无以复加!

“王上!不可啊!万万不可!”一位白发苍苍的旧贵族雀侯激动地出列,胡子都在颤抖,“祭祀之典,乃祖宗成法!是维系天命的根本!随意削减人牲,轻慢先祖神灵,恐招致不测之祸!先王在天之灵……”

“王上圣明!”一个年轻而清朗的声音打断了雀侯的哀嚎。出列的是子渔,一位宗室出身的年轻贵族将领,血气方刚,是祖甲改革意志的坚定支持者,“神灵贵德!滥杀无辜,徒增怨气!臣昔日随沚瞂将军征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