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血诏囚(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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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卫们抬起的弩箭僵在半空,无人敢动。太监总管脸上的阴狠瞬间化为错愕与惊惧,慌忙躬身:“殿…殿下?”

萧玦没有理会他。他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先是扫过地上那三名痛苦翻滚、面色青黑、已然气绝的禁卫尸体,眼中寒芒更甚。最终,那目光落在了紧紧相拥、血污狼藉的云微微和沈砚身上,尤其是沈砚左肩那柄刺目的匕首,以及他唇边、胸前不断涌出的黑血。

萧玦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那冰冷面具般的脸上,终于裂开一丝细微的纹路,泄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震惊?是痛惜?还是…滔天的怒意?

“沈砚!” 萧玦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压抑着风暴,他一步踏入满是血腥的婚房,目光死死钉在沈砚苍白如纸的脸上,“你…竟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沈砚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那柄淬毒的弯刀从他手中无力地滑落,“当啷”一声掉在猩红的地毯上。他靠在云微微怀里,身体软得如同一滩泥,只有胸口的微弱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听到萧玦的声音,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起沉重的眼皮。

涣散的目光在触及萧玦的身影时,似乎凝聚了那么一瞬。他染血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更多的黑血。他那只未曾受伤的手,那只刚刚挥出致命一刀、此刻却虚弱得抬不起来的手,指尖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最终,只是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在云微微紧紧抱着他的手臂上,按了一下。

那一下极其轻微,带着垂死之人的颤抖,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传遍云微微的四肢百骸!那是一个无声的指令,一个用生命传递的嘱托:别动…信他…

云微微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沈砚的血污,在她脸上肆意流淌。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的甜腥,却不敢再动分毫,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他越来越沉的身体,仿佛那是她在这绝望深渊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萧玦的目光从沈砚身上移开,落到了云微微脸上。那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带着冰冷的探究,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一步步走近,湿冷的蟒袍下摆拂过染血的地毯,最终停在两人面前几步之遥。

“云氏,” 萧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比外面的夜雨更冷,“弑夫之罪,你可知是何等下场?”

云微微抬起头,脸上血泪交织,狼狈不堪,但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深处,却燃起了一簇绝望而倔强的火焰。她迎上萧玦冰冷的目光,声音沙哑却清晰:“殿下明鉴!匕首是我所刺,但毒…是他替我喝的!他救了我!他不是凶手!”

“救你?” 萧玦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带着浓重的嘲讽,“用他的命,换你这个杀他的凶手?云微微,你觉得本王会信你这荒谬之言?”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倾倒的鸳鸯合欢壶,扫过地上泼洒的毒酒,最后定格在她染血的嫁衣袖口上——那里,除了沈砚的血,还沾着点点她自己咬破嘴唇流下的、颜色略浅的血迹。

萧玦的眼神骤然一厉,如同发现了猎物的毒蛇:“还是说…你袖中藏着的,不止这一柄凶器?” 他的视线,如同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云微微紧紧护着沈砚、拢在宽大嫁衣袖中的那只手!

云微微的心猛地一沉!袖中?!她袖中除了沾染的血污,还有什么?她脑中一片混乱,惊恐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袖。是了!方才沈砚咳血阻挡禁卫时,她慌乱中曾用这只手去捂他的嘴!那袖子里…那袖子里沾满了沈砚咳出的、带着鹤顶红剧毒的黑血!还有…还有她自己唇上咬破流下的血!

不…不对!萧玦的眼神…他的眼神不是在看她沾血的袖子!他的目光穿透了那层布料,仿佛看到了更深的地方!

电光火石间,云微微猛地想起!沈砚在最后关头,用那只血手探入衣襟抽出淬毒弯刀之前,似乎…似乎曾用那只手死死地、极其迅速地在她拢着袖子的手臂上按了一下!难道…难道他趁乱塞了什么东西在她袖中?!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是什么?是那卷染血的军报?还是…别的足以致命的证据?

“给本王搜!” 萧玦冰冷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响,不给云微微任何反应的时间!

“遵命!” 两名禁卫立刻上前,粗暴地伸手就要去抓云微微的手臂!

“别碰她!” 一声嘶哑到几乎不成调的厉喝,竟再次从沈砚口中挤出!他不知又从何处榨出一丝力气,身体猛地挣扎了一下,试图挡在云微微身前,却只是让她抱得更吃力,更多的黑血从他唇角涌出。

“沈砚!” 云微微失声尖叫,看着他那张因剧痛和毒素而扭曲、却依旧固执地想要保护她的脸,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几乎要将她撕碎!他快死了!他真的快死了!都是因为她!

就在禁卫的手即将抓住云微微衣袖的刹那——

“殿下!” 一直躬身缩在角落、如同隐形人般的太监总管,突然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般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邀功似的兴奋,尖声叫道:“老奴有证据!驸马…不,逆贼沈砚勾结西夏、毒害云帅的铁证在此!”

他从自己宽大的袍袖中,猛地抽出一卷明黄的绢帛!那并非圣旨,而是一份染着大片深褐色、早已干涸血迹的…诏书!

血诏!

云微微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她认得那上面的暗金龙纹!那是…那是父亲云崇山临终前,用尽最后力气在被褥上书写、却被沈砚用袖角抹去末字的血书!它怎么会在太监总管手里?!

萧玦的目光瞬间被那卷血诏吸引,他伸出手。

太监总管如同献上至宝般,恭敬而谄媚地将血诏双手奉上。

萧玦修长的手指展开那卷染血的绢帛。昏暗的烛光下,那三个由云崇山生命最后力量写下的猩红大字——“勿信沈”,狰狞刺目,仿佛还在滴血。而那个被沈砚袖角抹掉的、本该是“砚”字的位置,只剩下一个模糊而刺眼的暗红断痕。

萧玦的目光在那“勿信沈”三个字上停留了许久,久到空气都凝滞成冰。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中,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终于,他抬起眼,再次看向云微微和垂死的沈砚时,那眼神已变得一片冰封,再无半分波澜,只剩下帝王般的冷酷与裁决。

“铁证如山。” 萧玦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沈砚,死罪。云氏…”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云微微惨白绝望的脸上,如同在宣判一只蝼蚁的命运,“弑夫,同罪。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是!” 禁卫再无顾忌,数只冰冷铁钳般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抓住了云微微的手臂!粗暴地要将她从沈砚身边撕扯开!

“不!放开我!沈砚!沈砚——!” 云微微爆发出凄厉的尖叫,如同濒死的母兽。她拼命挣扎,指甲在禁卫冰冷的铁甲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她只想抓住沈砚,抓住那具正在她怀中迅速冰冷下去的身躯!她不能离开他!他不能死!他还没告诉她为什么!为什么是“护微微”!为什么他会有兄长的遗言!

巨大的拉扯力传来,她抱着沈砚的手臂被强行掰开!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彻底脱离沈砚衣襟的瞬间——

她那只一直被沈砚的血手按着、拢在染血嫁衣袖中的手,因为剧烈的挣扎和禁卫的拖拽,袖口猛地向外翻卷了一下!

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被烛光忽略的幽蓝色磷火,倏然从她袖口深处,几片粘连的、染着黑血的碎纸屑上,一闪而逝!

那磷火微弱得如同幻觉,瞬间湮灭在摇曳的光影里。

但云微微的余光,却清晰地捕捉到了!

那是…那是父亲棺椁前,那卷染血的西夏军报空白页上,被磷粉灼烧后才会显现的颜色!是兄长云珩留下的暗语!她一直贴身藏着,方才混乱中,竟不知何时被沈砚的血浸透,又被他死死按在了她的袖中!

信他…护微微…

兄长的遗言如同惊雷般再次在她脑海中炸响!

她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向萧玦手中那卷被奉为铁证的“血诏”!

一个疯狂而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瞬间噬咬住了她的心脏:父亲临终写下的,真的是“勿信沈”吗?那个被沈砚抹掉的模糊断痕…那真的是“砚”字未写完的笔划吗?!

如果…如果不是呢?!

如果父亲想写的…是别的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