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断簪寒（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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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五个刻在冰冷瓶底的小字，如同五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进云知微濒临枯竭的意识深渊。**“微，活。兄未死。”** 每一个笔画都带着刻骨的力道，深深凿进釉面，也凿穿了她被绝望冰封的心脏。兄……兄未死？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猛地一黑，几乎要再次晕厥过去。她死死攥紧那个冰凉的小黑瓷瓶，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仿佛要将这唯一的凭证捏碎。是真的吗？还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诱她上钩的残酷陷阱？兄长云知澜，父亲麾下最骁勇的少将军，半年前那场惨烈的西北断魂谷之战后，尸骨无存，连衣冠冢都未能立起！朝廷早已定论——阵亡！

可这瓶底的刻字……那熟悉的、带着兄长特有刚劲笔锋痕迹的力道……是他吗？他还活着？那场全军覆没的战役里，他是如何逃脱？又为何杳无音信？为何要在这云家倾覆、她身陷囹圄的绝境里，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无数个疑问如同沸腾的滚水，在她脑中疯狂翻涌冲撞，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更深的惶恐。

希望，这久违而陌生的东西，带着剧毒的荆棘，猛然刺入心口。剧痛之后，却是一股灼热滚烫的洪流，冲垮了冰封的堤坝，几乎要将她溺毙。如果……如果兄长真的活着……那父亲呢？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她死死掐灭。不，不可能！父亲的棺椁是她亲眼看着入殓，那冰冷的、毫无生气的面容，是她亲手覆上的最后一层白绢……心口被撕裂的剧痛再次席卷而来，比之前更甚百倍，让她蜷缩在冰冷潮湿的角落里，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分不清是因为极致的寒冷还是灵魂深处翻江倒海的剧震。

混乱中，指尖无意识地抠开了那小黑瓷瓶的软木塞。清冽苦涩的药香再次弥漫开来，如同黑暗中伸出的一只手，短暂地拽住了她急速下坠的灵魂。药膏……这是兄长送来的药？他让她活下去！

活下去！

这两个字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她的血肉，也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她不能死！为了这渺茫的希望，为了云家还未洗刷的冤屈，为了……弄清楚这背后的一切！沈砚的背叛，这诡异的海防图，兄长可能的生还……她必须活着爬出这地狱！

求生的意志如同回光返照般猛烈燃烧起来，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寒冷。她不再犹豫，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将瓶口倾斜，让那淡青色、近乎透明的粘稠药膏，一点点滴落在手臂上最严重的几处伤口上。被士兵粗暴拖拽撕裂的皮肉早已红肿不堪，边缘翻卷，渗着血水和脓水。冰凉的药膏接触到伤口的瞬间，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气，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紧接着，一股奇异的、深沉的清凉感迅速渗透下去，如同甘泉浸润干涸龟裂的土地，那火烧火燎、仿佛要将骨头都融化的灼痛，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息、缓解！

药效之强，远超她的想象！这绝非寻常的金疮药！手臂伤处的痛楚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只剩下一种麻木的清凉感，连带着被寒冷和疲惫侵蚀的四肢百骸，都仿佛被注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热流，驱散了刺骨的寒意。这短暂的舒适感，几乎让她产生一种虚幻的安全感，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一丝，沉重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合拢。极致的疲惫如同黑色的潮水，终于彻底淹没了她紧绷到极限的意识。她攥着那个冰凉的小瓷瓶，蜷缩在角落的柴草里，陷入了昏沉却不安的浅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更甚于之前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猛地将她从混沌中冻醒。手臂伤处的清凉舒适感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更加难熬的麻木和僵硬。更可怕的是，一股难以抗拒的、源自身体最深处空虚感的饥饿，如同苏醒的凶兽，开始疯狂撕咬她的胃壁！胃里空空如也，每一次痉挛都带来尖锐的绞痛，让她蜷缩得更紧，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令人疯狂的饥饿感。

黑暗中，馊臭的气味顽固地钻进她的鼻腔。那是门口那肮脏竹屉里的食物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此刻，这恶臭的气味，却如同魔鬼的诱惑，勾动着胃里那头饥饿的凶兽，让它更加疯狂地咆哮起来！理智在尖叫着拒绝，身体的求生本能却在疯狂叫嚣。

不行！绝不能吃！那是屈辱！是施舍！是压垮她最后尊严的稻草！

云知微死死闭着眼，将脸更深地埋进冰冷的膝盖，试图隔绝那气味。可胃部的绞痛越来越剧烈，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孝衣，冰冷的布料紧贴在皮肤上，带来更深的寒意。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意识在饥饿的折磨下再次变得模糊。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饿死在这黑暗冰冷的柴房里……像一条无人知晓的野狗……

“活下去……兄未死……”

瓶底那刻骨的字迹再次浮现在脑海。活下去！这三个字此刻重逾千斤，压得她喘不过气，却也像一道染血的鞭子，狠狠抽打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活下去，意味着要承受这非人的屈辱？意味着要咽下这象征着她和云家彻底被践踏的馊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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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的恨意再次汹涌而起，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恨那些构陷者！恨那冷酷的将领！恨这吃人的世道！更恨……那个让她落得如此境地的沈砚！这恨意如同毒焰，带来一种毁灭般的灼痛，竟奇异地短暂压制住了胃部的绞痛。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不！她就算死，也绝不吃这嗟来之食！绝不让那些等着看她屈服、等着践踏她最后尊严的人得逞！

一股决绝的狠厉支撑着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体虚弱得厉害，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目标不是那个散发着恶臭的竹屉，而是那扇沉重的、隔绝了她与外面世界的木门！她要撞！她要砸！她要让外面的人知道，云家的女儿，宁可撞死在这门板上，也绝不低头！

几步的距离，耗尽了她残存的所有力气。她踉跄着扑到冰冷的木门前，额头重重抵在粗糙、布满木刺的门板上，冰冷的触感刺入皮肤。她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握紧拳头，狠狠砸向那厚重的门板！

“咚！”

沉闷的响声在死寂的柴房里回荡，如同垂死的悲鸣。指骨与坚硬木头的碰撞，带来钻心的剧痛。她不管不顾，再次扬起手，积蓄着身体里最后一丝疯狂的力量——

就在她拳头即将再次砸下的瞬间，脚下却猛地一滑！

她本就虚弱至极，脚下是湿滑的泥土和散乱的柴草，刚才扑过来的冲力让她重心不稳。这一滑，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噗通！”

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不偏不倚，正摔在门口那个散发着浓烈馊臭气味的竹屉旁边！脸颊甚至擦到了那泼洒出来的、黑乎乎黏腻腻的馊食边缘！一股令人窒息的酸腐恶臭瞬间冲入鼻腔，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

“呃……呕……”她再也忍不住，侧过头，剧烈地干呕起来，却只呕出几口酸涩的苦水，烧灼着喉咙。

屈辱！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烙在她心上！她竟然摔在了这污秽的食物旁边！她竟然……如此狼狈不堪！

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终于失控地涌出眼眶，混合着脸上的污垢和刚才蹭到的馊食残渣，滚烫地流淌下来。她恨自己的无力！恨这命运的不公！恨这将她逼至如此绝境的所有人！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远离这肮脏的一切。手臂撑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就在她奋力支起上半身，试图挪动身体时，支撑在泥土里的手掌，无意中按进了那泼洒出来的、粘稠的馊食里！

滑腻、冰冷、令人作呕的触感瞬间包裹了手指。

云知微触电般猛地抽回手，嫌恶和恶心感让她几乎再次呕吐。她拼命在旁边的柴草上擦拭着手掌，恨不得将一层皮都搓掉。

就在这混乱的擦拭动作中，她染着污秽的手指，却猝不及防地触碰到了竹屉底部一个异常坚硬、棱角分明的东西！

那触感……绝不是食物！更不是泥土！

她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跳在刹那间漏跳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咚咚咚！像要冲破单薄的胸膛！刚才那股汹涌的恨意和屈辱感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惊悸的直觉所取代！

这竹屉……这被随意丢弃在她门口、盛放着侮辱性馊食的容器……底部藏着东西？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混乱的黑暗！沈砚！那条腰带！夹层里的海防图！同样的手法！隐秘的传递！难道……难道这看似侮辱的馊食，这肮脏的竹屉……也藏着什么？！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警惕瞬间攫住了她！她强压下心脏的狂跳和胃部的翻搅，屏住呼吸，用尽所有力气，将那个散发着恶臭的竹屉拖到气窗投下那缕惨淡月光勉强能照到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