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血印妆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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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促地喘息着,胸脯剧烈起伏。目光扫过箱子里的素白中衣和棉布,又扫过地上那件被嫌弃的旧袍。最终,她伸出手,抓起一件素白的中衣和一块棉布。那棉布柔软的触感贴着她冰冷黏腻的手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却让她感到一阵更深的冰冷——这微不足道的“干净”,不过是走向下一个屠宰场前,刽子手施舍的最后体面。
她不再犹豫。背对着青霜冰冷的尸体,她颤抖着解开自己身上那件被血浸透、早已冰冷板结的中衣。黏腻的血衣剥离皮肤,发出轻微的撕扯声,如同剥下一层凝固的血痂。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她裸露的肌肤,激起一片细小的寒栗。她抓起那块干净的棉布,沾了些盆里未被完全污染的、边缘相对清澈的水(竭力避开那中心恐怖的紫黑),开始用力擦拭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迹。冰冷的布巾摩擦着皮肤,带起一阵阵刺痛和寒意。她擦得很用力,近乎自虐,仿佛要将这满身的血腥和这彻骨的寒冷一同从骨头上刮下来。
擦拭干净身体,她迅速套上那件素白干净的中衣。柔软的棉布包裹住冰冷的肌肤,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层新的裹尸布。她重新走到青霜身边,蹲下,小心翼翼地掀开覆盖的帐幔。看着那张再无生气的惨白面孔,心口又是一阵剧痛。她拿起另一块干净的棉布,浸湿拧干,动作极其轻柔地,再次擦拭青霜脸上残留的血痕。冰冷的布巾贴上冰冷的皮肤,每一次触碰都让她指尖发颤。
就在她专注地为青霜整理鬓边一缕被血黏住的碎发时,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了什么——
青霜那只一直无力垂落在身侧的右手!
那只手,沾满了她自己干涸发黑的血迹。而此刻,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下,云知微清晰地看到,在那只手的掌心、指腹、甚至是指甲缝的边缘,竟然布满了密密麻麻、极其细小的、暗红色的点状痕迹!那些红点极其细微,如同被最细的针尖反复扎刺过,深深嵌入了皮肤纹理之中。由于被大量的血污覆盖,之前竟一直未被察觉!
云知微的心跳骤然停止!她猛地想起青霜涂胭脂时那极其谨慎的动作——她只用了指甲刮取,小心地涂在掌心内侧薄嫩的肌肤上!她根本没有让那剧毒的胭脂直接触碰到自己的脸颊!那她脸上暴起的毒痕……是哪里来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她几乎是扑了过去,颤抖着双手,不顾一切地捧起青霜冰冷的右手,凑到眼前!借着昏暗的烛光,她死死盯着那只手。掌心和指腹那些细密的暗红点痕,在干涸的血污下若隐若现,排列得……似乎并非全无规律?五个指头的指腹,尤其是拇指和食指,那些红点最为密集,几乎连成了片!
她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转向地上那只被沈砚撬开夹层的胭脂盒空屉!那个短促的、向下弯曲的钩状血痕,旁边还溅落着几滴青霜垂死时滴落的血珠。而空屉的底部,除了那个血痕,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极其模糊的、被擦拭或被血污掩盖的……印迹?
云知微的心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她放下青霜的手,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向那个空屉。她顾不得那上面可能残留的剧毒,颤抖着手指,用尽力气,用指甲狠狠刮擦着空屉底部那个钩状血痕周围的区域!
暗褐色的血痂被刮开,木屑簌簌落下。随着她的动作,空屉底部,那个钩状血痕的旁边,赫然显露出几个极其模糊、但依稀可辨的、由暗红色印痕组成的轮廓!
那轮廓……那轮廓……
云知微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逆流,冲上头顶!
那是几个极其模糊的、属于手指的印痕!是青霜在生命最后时刻,用那只沾满剧毒鲜血的手,在空屉底部摸索、刻划时,无意识地按压留下的指印轮廓!
一个拇指印,在血痕的上方偏左。
一个食指印,紧紧挨着那个向下弯曲的钩状血痕。
中指、无名指、小指的印痕则相对模糊,散落在下方和右侧……
五个模糊的、由暗红血污构成的指印轮廓,围绕在那个未完成的钩状血痕周围!
云知微猛地回头,看向青霜那只布满细密毒点、此刻无力垂落的手!那五个指头的指腹上,密集的毒点……位置……竟然与空屉底部这五个模糊指印的轮廓……隐隐对应!
青霜……青霜不是无意刻划!她是在用那只沾了剧毒胭脂的手,用她自己的血肉和生命,在空屉底部……留下印记!她涂胭脂在掌心,用掌心肌肤接触空屉底部刻划,毒质通过皮肤细微的伤口和毛孔渗入……这才是她中毒如此之快、如此之深的真正原因!她根本不是试妆!她是用自己的命,去拓印!去留下凶手布置毒局的证据!
那短促的钩状血痕……那五个模糊的指印轮廓……
这根本不是未完成的痕迹!这是一个……一个指向某种信息的……血印密码!
“姑……娘……”青霜最后微弱的声音,带着无尽的不甘和未尽的嘱托,再次在她死寂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云知微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捧着那冰冷的空屉,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巨大的悲恸、迟来的领悟和被欺骗的愤怒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原来青霜不是蠢,不是莽撞!她是用最惨烈、最隐秘的方式,在为她搏一条生路!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停住。紧接着,是沈砚那低沉、毫无波澜的声音,如同催命的符咒,穿透门板:
“时辰到了。”
“换嫁衣。”
冰冷的声音落下,如同重锤砸在云知微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房门,又缓缓垂下,落回手中那只冰冷的空屉上。那五个模糊的、由青霜生命拓印的血指印,和那个孤零零的钩状血痕,在昏暗的烛光下,散发着无声的、惨烈的控诉和不甘。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自己刚刚擦拭干净、却依旧冰冷的手。指尖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着。她伸出食指,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和悲怆,颤抖着,一点一点地,极其用力地,按向空屉底部——按向那五个模糊血指印轮廓中,最清晰、最靠近钩状血痕的,那个食指印的位置。
冰冷的木头触感从指尖传来。那下面,是青霜用血肉和剧毒留下的、未解的密码,是通往生门还是更深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