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寒砖(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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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那只沾满污血和尘土、僵硬抬起的手指,如同指向深渊的枯枝,凝固在冰冷的空气中。他口中最后喷涌出的、混杂着淡金色絮状物的黑血,在地砖上洇开一滩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腐败腥甜气息的污迹。那双曾经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空洞地大睁着,瞳孔深处那疯狂游走的淡金色光芒,如同燃尽的最后一点鬼火,彻底熄灭了。身体不再抽搐,以一种极其扭曲、僵硬的姿势瘫在血泊里,只剩下一种死寂的、毫无生气的沉重。

他死了?

云知微瘫坐在几步之外,脸上的血迹冰冷粘腻。她死死盯着那具不再动弹的身体,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连心跳都停止了。恨意、恐惧、茫然……所有激烈冲撞的情绪,在这一刻都诡异地凝固了,只剩下一种巨大的、真空般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压得她无法呼吸。

死了。那个将她拖入地狱的男人,那个在喜堂上如同铁钳般扣住她手腕、在洞房里捏碎她下颌强迫她饮下毒酒的男人……就这样死在了她面前,以一种极其惨烈、极其诡异的方式,死在了他效忠的主子赐下的毒药和他信任的老仆亲手端来的“安神汤”之下。

她该畅快淋漓!她该仰天长笑!这难道不是云家冤魂最渴望看到的报应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铁块堵住?为什么视线模糊一片?脸上那冰冷的、属于他的黑血,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刺进她的皮肤,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悸痛和……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茫?

“呵……” 一声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笑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刘福。

那佝偻的老管家,此刻缓缓地直起了腰。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最后一丝伪装和惊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漠然的、如同看待尘埃般的平静。他甚至没有再看地上沈砚的尸体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堆需要清理的垃圾。他浑浊的眼珠,如同两颗浸在冰水里的玻璃球,缓缓转动,落在了云知微沾满血污、失魂落魄的脸上。

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评估物品价值的冰冷算计。

“死了好啊……” 刘福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喟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省了主子多少麻烦……沈大人呐,聪明一世,就是太重情……太重那些不该记挂的旧情。” 他浑浊的目光在云知微脸上逡巡,似乎在欣赏她此刻的狼狈和绝望,“也亏得他这份‘重情’,老奴才能把这碗‘安神汤’,顺顺当当地送进来……”

云知微猛地一颤,被他话语中那赤裸裸的恶意和嘲弄刺得回过神来!重情?旧情?他在说什么?沈砚对她?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那恨意如同被点燃的干草,瞬间烧尽了短暂的茫然,只剩下冰冷的尖锐。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自己唇上伤口渗出的血腥味,混合着他冰冷的黑血,味道令人作呕。

刘福似乎很满意她眼中重新燃起的恨火。他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阴冷的、如同毒蛇般的笑意。他不再说话,只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着云知微走了过来。沉重的布鞋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缓慢而清晰的“嗒、嗒”声,如同敲在人的心尖上。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云知微的心脏瞬间缩紧!她本能地想后退,想逃离这如同毒蛇般逼近的阴影!然而,身体却像被冻僵在冰冷的地砖上,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刚才扑倒时磕碰的额头还在隐隐作痛,眩晕感一阵阵袭来。

刘福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佝偻的身形投下的阴影,将云知微完全笼罩。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看着砧板上待宰的鱼。

“云小姐……” 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切”,“别怕。沈大人死了,您的好日子……才刚开头呢。” 他缓缓蹲下身,动作迟缓得如同一个真正的老人,但那双浑浊眼睛里射出的光,却锐利冰冷如刀锋。他伸出一只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抚摸物品般的姿态,朝着云知微脸上沾染的、属于沈砚的黑血抹去!

“滚开!” 云知微如同被毒蛇咬到,猛地偏头躲开那只枯爪,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嘶吼,身体因极度的厌恶和恐惧而剧烈颤抖。那冰冷的触感似乎还悬在脸侧,带着死亡的气息。

刘福的手停在半空,枯瘦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浑浊的眼底没有怒意,反而闪过一丝更深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啧,还是这么烈性。” 他收回手,目光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粘在云知微的脸上,仿佛在研究一件稀有的藏品,“主子说了,沈大人不在了,您这沈夫人……自然也就做不成了。不过嘛……” 他拉长了语调,声音里带着一种黏腻的恶意,“云小姐这倾城的姿色,这身傲骨……就这么白白糟蹋了,可惜啊……”

他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那股浓烈的、混合着草药和腐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云知微几乎窒息:“老奴在城南‘凝香馆’还有些门路……那地方,专收您这样……有故事的贵女。调教好了,自有那识货的王孙公子,捧着金山银山来求一夜恩泽……” 他浑浊的眼里闪烁着令人作呕的、贪婪而淫邪的光,“云小姐,您看……这前程,不比跟着沈大人这短命鬼,强上百倍千倍?”

凝香馆!那是京城最下贱、最污秽的暗娼馆!是专门用来“调教”那些获罪官宦女眷、让她们生不如死的人间地狱!

巨大的羞辱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云知微淹没!她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赵琰!好狠毒的赵琰!不仅要沈砚死,还要她活着,以最屈辱、最下贱的方式活着,成为他手中一件用来羞辱云家、羞辱沈砚、供人狎玩的玩物!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畜生!你们……休想!” 云知微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撕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血块,带着浓烈的恨意和玉石俱焚的决绝!她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刘福那张令人作呕的老脸狠狠掴去!

然而,她的手腕在半空中就被一只枯瘦却如同铁钳般的手死死扣住!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刘福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丝伪装的“善意”彻底消失,只剩下赤裸裸的阴冷和狠戾。“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嘶声低喝,猛地用力一拽!云知微本就虚软的身体被他轻易地从地上拖了起来,像一片破布般甩向旁边的雕花大床!

“砰!” 后背重重撞在坚硬的床柱上,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沉重的凤冠歪斜着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金珠流苏散落一地。

“来人!” 刘福直起身,对着洞房外一声冷喝,声音不再掩饰,带着一种掌控生杀大权的冷酷。

厚重的房门被推开,两个穿着沈府家丁服饰、却眼神凶悍、毫无家丁温顺之气的彪形大汉应声而入。他们面无表情,目光扫过地上沈砚的尸体时毫无波澜,仿佛那只是一件寻常的障碍物。他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齐刷刷地锁定了被摔在床边、狼狈不堪的云知微。

“把她,” 刘福枯瘦的手指指向云知微,声音如同判官落笔,“带去‘寒砖院’。主子吩咐了,沈夫人‘哀伤过度’,需要静养。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寒砖院”三个字,如同三根冰锥,狠狠刺进云知微的耳膜!那是沈府最偏僻、最破败、终年不见阳光的废院!是专门用来关押犯了重错的下人的地方!据说地砖常年阴冷刺骨,如同寒冰,人在里面待久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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