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地窖噬光(2/2)

虾皮小说【www.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十卷长恨天》最新章节。

云知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绷紧,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她攥紧了手中那张刻着字的纸,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个老哑仆……是送饭的?还是……那个塞纸条的人?他看到了自己手中的纸吗?他要做什么?

老哑仆终于挪到了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他停下脚步,灯笼的光晕勉强照亮了他枯槁的脸和手中那个粗陶碗。碗里是半碗浑浊的、几乎看不见米粒的稀粥,上面漂浮着几片发黄的菜叶,散发着一种微弱的、几乎被地窖霉味盖过的食物气息。

他微微佝偻着背,将碗朝云知微的方向递了递,动作迟钝。浑浊的眼睛依旧低垂着,避开她的视线。

就在云知微惊疑不定,不知该作何反应时,地窖入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尖利、带着明显刻薄和狐假虎威的女声,划破了死寂!

“死哑巴!磨蹭什么呢!送碗猪食也这么慢!还不快滚出来!这腌臜地方多待一刻都晦气!”

是青霜的声音!沈砚那个贴身婢女!

灯笼的光猛地一晃!老哑仆端着碗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浑浊的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极其清晰的恐惧!那恐惧如此深刻,以至于他枯槁的脸上皱纹都扭曲起来。他再也顾不上递碗,几乎是本能地、极其慌乱地将那粗陶碗往云知微脚边的泥地上一放,碗底磕在碎石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浑浊的粥液泼洒出来一些。

紧接着,他猛地转身,动作竟比刚才进来时快了不少,拖着佝偻的身体,踉跄着就要往门口逃去!

变故发生得太快!

就在老哑仆转身欲逃的刹那,他宽大破旧的袖口猛地一甩,一个轻飘飘的、折叠成指甲盖大小的纸团,竟从他的袖口里滑落出来!那纸团无声地掉落在云知微脚边泼洒的粥液旁,沾上了一点污浊。

云知微的瞳孔骤然收缩!又是纸!

老哑仆显然也发现了纸团的掉落,他枯瘦的身体猛地一僵,浑浊的眼睛惊恐地瞪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哑气音。他想弯腰去捡,但门口青霜不耐烦的催促声再次响起,带着更浓的威胁:

“老东西!聋了是不是?再不出来,仔细你的皮!”

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老哑仆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纸团,又惊恐地看了一眼门口灯笼光映出的、青霜模糊却跋扈的身影,枯槁的脸上只剩下绝望的灰败。他再不敢停留,像被恶鬼追赶一般,踉跄着、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地窖门缝。

“砰!”

沉重的木门再次被外面的人用力关上!最后一丝光线和寒风被彻底隔绝。锁链哗啦作响的声音再次宣告着囚禁的延续。

地窖重新陷入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那碗打翻的稀粥散发着微弱的馊味,以及……云知微脚边,那个沾着污渍的、小小的纸团。

刚才的一切如同电光石火!老哑仆的恐惧,滑落的纸团,青霜的呵斥……云知微的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撞破胸腔。那个警告她“别信他咳血”的纸条还在手中攥着,脚边又多了另一个纸团!老哑仆就是塞纸条的人?这新的纸团里又是什么?

她几乎是扑过去,不顾地上冰冷的泥泞和泼洒的粥液,摸索着抓住了那个小小的、湿漉漉的纸团。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颤抖着,在浓稠的黑暗中,用冻僵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将那被粥液浸得有些发软的纸团展开。

依旧是劣质的草纸。

这一次,纸上没有刻字。只有一片彻底被晕染开的、深褐色的污迹!那污迹的形状……像极了一个模糊的手印,印在纸张中央,边缘还残留着几道细微的、似乎是指甲用力划过纸面留下的浅痕。

这……这是什么?血迹?还是……粥液混合着泥土的污渍?

云知微的心沉了下去。难道只是一张无用的废纸?老哑仆慌乱中掉落的?

不……不对!

她不死心,指尖更加仔细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力道,用力摩挲着那片深褐色的污迹之下、纸张的纹理。指腹传来极其细微的凹凸感!不是污迹本身,是污迹覆盖之下,纸张被某种尖锐之物刻划过的痕迹!非常非常浅,几乎要被污迹完全掩盖,只有用指尖最敏感的神经去感受,才能勉强辨别出那刻痕的走向。

是字!

是两个字!

第一个字,笔画繁复,她艰难地辨认着那细微的凹痕……是……“庚”?

第二个字……笔划相对简单……是……“辰”?

庚辰?!

云知微的脑海中如同惊雷炸响!这个年份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她混乱的记忆!

沈砚徒手从火盆里抢出的三页《织经》残页……她曾亲眼看到,其中一页的角落里,用极小的朱砂批注着几个字,其中一个就是“庚辰”!

还有……她猛地想起,在冷院时,沈砚曾丢给她一个金疮药粉罐,在她反抗挣扎时,那药罐滚落在地,罐底朝上——上面似乎也刻着几个模糊的小字!当时她恨意滔天未曾细看,但那惊鸿一瞥的印象里,仿佛也有“庚辰”的影子!

庚辰年……到底代表着什么?为什么它像一道幽灵,出现在沈砚拼死抢出的《织经》残页上?出现在他随手丢弃的药罐底部?如今,又出现在这个神秘老哑仆慌乱掉落的、沾着污迹的纸片上?

这个年份,和沈砚咳血的秘密,和他隐藏的前朝军旗纹样……究竟有什么关联?

一股寒意,比地窖的阴冷更甚,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头皮。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深渊的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迷雾,而“庚辰年”这三个字,像黑暗中唯一闪烁的、却通向未知凶险的磷火。

她将那张沾着污迹、刻着“庚辰”的纸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纸浆几乎要嵌入皮肉。黑暗中,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摸索到冰冷土墙上的一块尖锐凸起。

没有犹豫。

尖锐的碎石边缘狠狠刺入她手臂内侧最柔嫩的肌肤!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一颤,闷哼出声。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顺着冰冷的手臂滑落。

一下,又一下。

她用这种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在手臂上,刻下两个血淋淋的字——庚辰。

每一笔,都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和绝不遗忘的决绝。温热的血珠滴落在冰冷的地面,晕开一小片更深的黑暗。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残忍的清醒。

沈砚,无论你是人是鬼,无论你在谋划什么……你欠云家的血,我终要你百倍偿还!这“庚辰”之谜,我定要亲手揭开!

黑暗中,只有她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和鲜血滴落的微响。

就在这时——

“吱呀……”

那扇沉重的木门,竟然再次被缓缓推开了一条缝隙!

昏黄的灯笼光又一次渗了进来,比刚才更加明亮,也更加……不怀好意。

一个窈窕的身影堵在门口,灯笼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斜斜地投射在地窖中央。青霜!

她提着一盏更亮的灯笼,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轻蔑、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冷笑。她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精准地扫过云知微脚边打翻的粗陶碗,泼洒的粥液,最后,牢牢地钉在云知微蜷缩在角落、沾满泥污和……新鲜血迹的手臂上!

“啧,”青霜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带着刻骨的嘲弄和一丝紧绷,“这地窖里的耗子,爪子倒是挺利,还会自己给自己放血了?” 她的视线如同实质,贪婪地搜寻着地窖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云知微的周围,仿佛在寻找什么失落的珍宝。“这老哑巴手脚不干净,掉了点东西。小姐,您……没捡到什么不该捡的脏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