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焦骨烙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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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双焦黑的手带着那张同样焦黑的残页,终于完全脱离火盆的瞬间,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那已经不能被称作是“手”了。

自手腕以下,皮肉几乎被烧尽,露出焦黑的、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碳化的骨头。边缘残留的皮肉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半透明的焦黄色,边缘翻卷,粘附着灰烬和未燃尽的细小炭粒。几缕被烧得卷曲的筋腱和血管如同枯萎的藤蔓,缠绕在森白的骨头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人肉焦糊味。

血?不,血早已在插入的瞬间被高温蒸干、凝固。只有深可见骨的创面下,隐隐有粘稠的、混着组织液的淡黄色液体在缓慢渗出,滴落在冰冷的雪地上,瞬间冻结成暗红的冰珠。

沈砚的身体剧烈地摇晃着,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死死咬着牙,牙齿深深陷入下唇,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胸前早已被云知微毒血浸透的衣襟上,混作一片更深的暗红。

他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左手那几根勉强还能屈伸的焦黑手指上——它们正以一种极其扭曲、极其痛苦的方式,死死地、却又无比脆弱地捏着那张同样脆弱的残页。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他全部的生命,是他怀中那个濒死女子的唯一生机!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那双焦黑见骨、冒着丝丝热气的手,如同来自地狱的祭品,高高地举起!那张残破的纸片,在风雪中微微颤抖,上面狰狞的“三皇子府”字迹,如同最刺眼的嘲讽,直直刺向台阶上脸色铁青的萧烨!

“三殿下……”沈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灼伤气管的痛楚,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告般的平静,“你要烧的……是这个?”

萧烨的脸色,在看清那张残页上残留字迹的瞬间,彻底变了!方才的惊愕、狂怒,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无法掩饰的阴鸷和杀机取代!他死死盯着那张纸,如同盯着一条吐信的毒蛇!他精心策划的毁灭,竟被沈砚以这种惨绝人寰的方式打破了!这张纸只要存在一刻,对他而言就是悬顶之剑!

“沈!砚!”萧烨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满身狼藉、双手焦黑却依旧挺立如松的男人千刀万剐。他的手,猛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一股冰冷的、实质般的杀意,如同寒潮般瞬间笼罩了整个庭院!他身后的侍卫也齐刷刷地握紧了刀柄,气氛骤然紧绷到极致!

沈砚仿佛没有感受到那足以冻结血液的杀意。他迎着萧烨噬人的目光,那双因剧痛而布满血丝、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毫不退让地与之对视。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用那焦黑见骨的、颤抖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滚烫的残页,贴着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是云知微冰冷的额头曾倚靠过的地方——塞进了衣襟最里层。滚烫的纸张隔着薄薄的里衣,熨帖在同样滚烫的伤口上,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他却恍若未觉。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直起身。冷汗如同溪流般从他额角、鬓边滚落,混着血污和灰烬,在他脸上冲刷出污浊的沟壑。他的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失血而微微摇晃,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脊梁,却挺得笔直。

他不再看萧烨一眼,仿佛对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回到了柴房内那个气息奄奄的人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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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重新走向那扇洞开的柴门。每一步,都在冰冷的雪地上留下一个带着暗红冰碴的、触目惊心的焦黑脚印。那双暴露在寒风中的焦黑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焦骨摩擦,发出极其细微、却足以让人头皮发麻的“咔咔”声。

他跨过门槛,重新踏入那充斥着死亡气息的柴房。冰冷、霉味、血腥、甜腥的焦糊气再次将他包裹。角落里,云知微躺在铺着他外袍的草堆上,像一朵即将彻底枯萎凋零的花。她的气息微弱得几近于无,唇色青紫得骇人,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痛苦的痉挛。

沈砚在她身旁缓缓跪下,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他低下头,看着那张灰败的小脸,眼中翻涌的滔天巨浪和刻骨痛楚,在瞬间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死寂的温柔。

“微微……”他嘶哑地唤她,声音轻得如同叹息,生怕惊扰了她脆弱的生机。他伸出那只勉强还能动、却同样焦黑可怖的左手,极其小心、极其轻柔地,用尚且完好的手背内侧,避开了所有溃烂的伤口,轻轻拂开她额前被冷汗黏住的碎发。动作间,他焦黑的手腕处,一小片烧得翻卷的皮肉被牵扯,无声地裂开,露出底下更深的白骨。

“别怕……”他低语,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对自己下着最后的决心,“我带你……回家。”

他俯下身,用尽全身仅存的力量和全部的温柔,避开她身上可能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将那具冰冷、轻飘得如同羽毛的身体,打横抱了起来。云知微的头无力地靠在他同样被冷汗和血污浸透的颈窝,冰冷的呼吸拂过他滚烫的皮肤。

沈砚抱着她,缓缓站起身。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身体因剧痛和虚弱而剧烈摇晃。他抱着他生命中最沉重的珍宝,如同抱着整个世界,一步一步,走向柴房门口,走向外面凛冽的风雪和……虎视眈眈的萧烨。

萧烨依旧站在庭院中,手紧紧按着剑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他看着沈砚抱着云知微,如同抱着一个随时会破碎的幻影,一步步向他走来。沈砚那双焦黑见骨、如同恶鬼般的手,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形成一种极端诡异又极端震撼的画面。

就在沈砚抱着云知微,即将与台阶下的萧烨擦肩而过的瞬间——

萧烨猛地侧身,一步踏前,高大的身影如同冰冷的铁壁,硬生生截断了沈砚的去路!他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如同毒蛇在沈砚耳边嘶嘶吐信,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刻骨的阴毒和威胁:

“沈砚,”他盯着沈砚怀中气若游丝的云知微,唇边勾起一丝残忍至极的弧度,“你以为,拿到那张破纸,你就能救她?就能扳倒孤?”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缓缓扫过沈砚那双暴露在风雪中、惨不忍睹的焦黑双手,最终定格在他因剧痛和失血而苍白如纸的脸上,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刀:

“别忘了,九死还魂草……还在孤的手里。”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沈砚瞳孔骤然收缩的剧震,才慢悠悠地,如同宣判般吐出最后一句:

“你今日踏出这道门,用你沈家的圣物去救一个罪女……你猜,你那位‘深明大义’的父亲,你沈氏满门忠烈的列祖列宗……会如何看你?”

风雪呼啸,卷起萧烨玄色大氅的衣角。他冰冷的目光如同两道枷锁,牢牢锁在沈砚身上,等待着看这头重伤的困兽,在家族大义与所爱性命的绝境中,如何被彻底碾碎脊梁。

沈砚抱着云知微,在萧烨带来的巨大压迫和那句诛心之言下,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风雪吹乱了他染血的发,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越过萧烨的肩膀,望向庭院之外,那被风雪模模糊的、象征着沈氏一族森严门楣的方向。

冰冷的雪沫落在他焦黑的、白骨裸露的手背上,瞬间融化,混着渗出的淡黄组织液,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