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断簪焚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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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她死死咬住下唇,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如同真正的尸体,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全部的感官都凝聚在门外那细微的翻动声上。每一丝声响都像重锤敲击着她的神经。
翻动的声音停止了。
死寂再次降临。
门外的人,似乎站直了身体。那无形的、穿透门板的压迫感目光,再次落在了柴房的门上,落在了门后蜷缩的她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云知微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声音,听到门外尸体血液流淌的粘腻声响,还有……门外那个人极其轻微、却异常平稳的呼吸声。
他在等什么?
就在云知微的神经绷紧到即将断裂的边缘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括弹动声,从门外传来。不是锁链,不是活板,而是一种……金属簧片被拨动的、短促而精密的声响。
紧接着,是极其细微的、仿佛金属链条或绳索被收拢的“簌簌”声。
他在收走杀死那个人的凶器?那破空而来的锐器?
云知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能想象出那场景:门外,一个身份不明、手段冷酷的身影,正从容不迫地回收着那件一击毙命的凶器,如同收拾一件寻常的工具。月光或许正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冰冷而模糊的轮廓。
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却是向着远离柴房的方向,不疾不徐,沉稳依旧。一步一步,踏在冰冷的地面上,也踏在云知微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
那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深秋霜寒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门外,只剩下尸体血液流淌的粘腻声响,以及……一片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柴房内,云知微依旧像一尊石像般蜷缩在门后,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木板。冷汗早已浸透囚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僵硬和恐惧而微微痉挛。右手掌心,那枚小小的玉片和半截冰冷的断簪,几乎要被她的体温和汗水焐热。
门外的人……走了?
他真的走了?
巨大的恐惧之后,是一种近乎虚脱的茫然。劫后余生的庆幸尚未升起,更深的寒意和疑云已如冰水般当头浇下。是谁杀了那个西北来的杀手?又是谁在门外从容地收走了凶器?是敌?是友?他看到了多少?他知道玉片在她手里吗?
他最后那穿透门板的、无声的注视,究竟是什么意思?
无数的疑问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带来阵阵窒息般的紧缩。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右手上。指缝间,露出那半截羊脂白玉断簪冰冷的茬口,以及……那枚指甲盖大小的、薄如蝉翼的玉片。
哥哥……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摊开掌心。借着门板缝隙外重新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或许是月光,或许是远处灯笼的余光),她终于第一次,看清了那枚玉片的模样。
它比指甲盖略小,通体呈现一种温润的、半透明的乳白色,边缘被打磨得极其光滑圆润。玉片的表面,并非光滑一片,而是布满了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凹凸刻痕!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和迫切,轻轻抚上那些刻痕。触感冰凉而清晰。那不是文字,更像是……线条?是地图?
她的指尖沿着那些凹凸的纹路,一点点地移动、感受。有弯曲的、代表河流的沟壑?有凸起的、代表山脉的连绵?还有一些细小的、如同节点的凹陷?
就在她全神贯注地试图解读这玉片上可能蕴藏的、哥哥用生命传递的信息时,指指尖在玉片的一个角落处,触碰到了一处极其细微、却又与其他刻痕质感明显不同的凹陷。那凹陷很小,形状却有些奇怪……像是一个……极其微小的、抽象的……水滴?或者……眼泪?
她下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按压那个微小的、水滴状的凹陷。
“咔。”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机括弹动声,从玉片内部传来!
紧接着,那枚薄如蝉翼的玉片,竟在她指尖下,极其精巧地、无声无息地……从中间裂开了!
不是碎裂,而是如同两片极薄的、紧紧贴合在一起的玉质花瓣,沿着一条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缓缓地向两边分离开来!一股极其细微、极其陈旧、带着淡淡海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骨殖焚烧后的灰烬气息,瞬间从那裂开的缝隙中弥漫出来!
云知微的瞳孔骤然缩紧!她屏住呼吸,颤抖着将完全分开的两片薄玉,凑到眼前。
其中一片薄玉的内侧,刻痕依旧,是那疑似地图的纹路。
而另一片薄玉的内侧,靠近那水滴状凹陷的旁边,刻着一行小字!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带着一种力透玉背的、刻骨铭心的笔迹——那是哥哥的字!
她颤抖着,将那片刻字的薄玉凑到眼前,借着门缝透入的微光,用尽目力去辨认——
“灰……归……海……”
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她的脑海!
灰?归海?
骨灰……归海?!
一个冰冷彻骨、带着浓烈死亡气息的词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云知微所有的侥幸和希望!
哥哥……他……他送来的……是……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晴天霹雳,毫无预兆地在柴房外炸开!并非雷声,而是……沉重的、仿佛巨石砸落在地面的声音!紧接着,是金属锁链被剧烈拉扯、摩擦发出的刺耳尖啸!
柴房那扇厚重的木门,连同她死死倚靠的后背,都在这一声巨响中猛地一震!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像被震得移了位!
“里面的人听着!奉三殿下钧旨,提审逆犯云知微!立刻开门!” 一个粗嘎凶戾、带着官腔的吼声,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碎了门外刚刚恢复的死寂!
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许多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铠甲和兵刃碰撞的铿锵声,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小小的柴房包围!
火光!明亮的、跳跃的火把光芒,骤然透过门板上方的铁栏小窗和下方活板门的缝隙,蛮横地涌了进来,瞬间刺破了柴房内长久的黑暗,也将云知微蜷缩在门后、满身血污尘土、手中紧攥着裂开玉片的狼狈身影,暴露无遗!
刺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紧闭双眼,泪水瞬间涌出。但就在这闭眼的刹那,借着涌入的强光,她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刚才被那截断簪划伤、溅在她脸颊上的几滴暗红血污旁边,门板下方靠近地面的角落,一片极其微小、深褐色的碎布片,正静静地躺在灰尘里。
那是……刚才门外那只鬼手缩回时,被断簪尖利茬口钩挂下来的!布片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模糊、几乎被污迹覆盖的……暗金色丝线纹样的痕迹?
那纹样……为何……为何有些眼熟?!
“哐当!哐当!” 粗暴的砸门声和锁链的拉扯声再次响起,伴随着狱卒凶狠的催促:“快开门!别磨蹭!再不开门,格杀勿论!”
火光跳跃,将门外晃动的人影狰狞地投射在墙壁上。云知微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剧烈震颤的门板,左手死死攥着那两片裂开的、刻着“灰归海”的薄玉和半截断簪,右手颤抖着,指尖无意识地触碰着脸上那几滴来自西北杀手的、冰冷的血迹,以及眼角余光死死锁定的、门板角落那片沾着诡异暗金丝线的碎布……
哥哥的“骨灰归海”……
门外杀手衣角的暗金纹样……
还有……刚刚那无声收走凶器的、从容离去的脚步声……
巨大的谜团和冰冷的杀机,如同这骤然涌入的刺目火光,将她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