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玉烬公堂(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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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一个清朗、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喘息的声音,骤然从公堂入口处传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僵局!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萧彻那冰冷审视的目光,都循声猛地转向门口。
火光摇曳中,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快步走入。他穿着深青色锦缎官袍,腰间玉带,面容在跳跃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熟悉的轮廓、沉稳的步伐,瞬间让云知微如遭雷击!
沈砚!
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砚步履匆匆,似乎刚从外面赶来,额角甚至带着一丝薄汗。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公堂中央,对着主位上的萧彻,干脆利落地躬身行礼,姿态恭敬却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气度:“臣沈砚,参见三殿下。” 声音清朗,在寂静的公堂里格外清晰。
萧彻眼中的玩味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他身体微微后靠,重新倚在宽大的椅背上,指尖在象牙刀柄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令人心头发紧的轻响。“沈侍郎?”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深夜至此,所为何事?莫非……也是为此案而来?”
沈砚直起身,目光平静地迎向萧彻,语气沉稳:“回殿下,臣奉旨协理云府案后续清点事宜,今夜核对盐铁司旧档时,发现一处重大疑点,事涉柴房外横死之人身份及其可能携带之物,恐与案情有重大关联,不敢耽搁,特来禀报殿下!”
“重大疑点?” 萧彻敲击刀柄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地上跪着的云知微,又落回沈砚脸上,带着探究,“说来听听。”
沈砚的目光这才似乎不经意地掠过跪在地上、脸色惨白、手指已被套入拶具的云知微。那一眼极快,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其中的情绪,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转向萧彻,声音清晰而笃定:“经查,柴房外死者并非普通江湖匪类,其靴上沾染的赭红泥斑,经辨认,乃是西北流放苦役营‘黑石峡’矿坑深处特有的铁锈矿砂!此人,极可能是从流放地潜逃的亡命重犯,或是……受雇于某些势力,专程为传递某物而来!”
“黑石峡?” 萧彻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敲击刀柄的动作彻底停停止。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中的玩味被一丝凝重取代,“你是说……云家长子,云知恒流放之地?”
“正是!” 沈砚斩钉截铁,目光炯炯,“臣推断,此人极可能携带了云知恒自流放地传出的密信或证物!此物,或可为云府案提供关键线索!甚至……可能颠覆现有证据链!”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此物至关重要,必须立刻追查!绝不能让线索在此中断!”
公堂之上,一片死寂。沈砚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重石,激起了无形的巨浪。衙役们面面相觑,师爷脸上的残忍凝固。萧彻的眼神变得无比幽深,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紧紧锁住沈砚,似乎在衡量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的分量。
云知微跪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僵硬如同冰雕。沈砚的话……他是在……帮她?他提到了哥哥!提到了流放地!提到了密信!他……他竟然在引导萧彻去追查那枚玉片?他难道不知道那玉片上刻着什么吗?还是……他另有所图?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疑云瞬间淹没了她。
“颠覆证据链?” 萧彻缓缓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他的目光终于从沈砚身上移开,再次落回云知微脸上,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皮肉,直视她怀中隐藏的秘密。“如此说来……云知微,”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威压,“柴房之内,那人临死之前,究竟给了你何物?!速速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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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通牒!所有的目光,包括沈砚那看似平静无波、却暗藏漩涡的目光,都再次聚焦在云知微身上!如同无数道灼热的探照灯,要将她连同怀中那冰冷的秘密一起焚毁!
交?还是不交?
交出“骨灰归海”,等于亲手埋葬哥哥最后的希望和可能存在的秘密,也等于将自己彻底推入更深的绝望深渊。
不交?拶指的剧痛近在咫尺,十指尽碎,生不如死!
怀中的玉片紧贴着心口,冰冷刺骨,那裂开的缝隙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她的挣扎。哥哥刻下的“灰归海”三个字,如同三道带血的诅咒。而沈砚那看似援手、实则将她推至悬崖边缘的话语,更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在萧彻冰冷如刀、沈砚深不可测、衙役虎视眈眈的目光交织下,在拶指刑具冰冷的触感和怀中玉片绝望的重量双重压迫下,云知微残存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她颤抖着,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就在那两名衙役手中的麻绳即将猛地收紧的千钧一发之际——
她闭了闭眼,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堤坝,无声地滑落肮脏冰冷的脸颊。
然后,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如同耗尽毕生力气般,将那只没有被拶具束缚的左手,颤抖着、艰难地伸向了自己囚衣的心口位置。指尖摸索着,探入内衬,触碰到那两片冰冷、裂开的薄玉……和那半截带着尖锐断口的羊脂白玉断簪。
指尖的颤抖传递到冰冷的玉片上。她摸索着,将其中一片——那片刻着疑似地图纹路的薄玉——紧紧地、死死地攥在手心。而另一片刻着“灰归海”三个字的薄玉,连同那半截断簪,被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更深地塞进了衣襟的最深处,紧贴着最滚烫也是最冰冷的皮肉。
她缓缓地、如同举起千斤重担般,将那只紧攥着一片薄玉的左手,从衣襟里抽了出来。摊开掌心。
跳跃的火光下,一片指甲盖大小、温润半透明、边缘光滑的乳白色薄玉,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玉片表面,布满了细微而清晰的凹凸刻痕,在火光下折射出神秘而冰冷的光泽。
公堂之上,所有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那枚小小的玉片上!空气仿佛凝固了。
萧彻的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攫取猎物的、毫不掩饰的炽热精光!他的身体猛地前倾,紧紧盯着云知微掌中之物,仿佛那是无上的珍宝!他身边的师爷更是激动得呼吸都粗重起来。
而沈砚,在看到那枚玉片的瞬间,垂在身侧的手,指节猛地攥紧,发出轻微的“咔”声!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片玉,眼神深处,仿佛有极其复杂的东西在剧烈翻涌——是惊愕?是难以置信?还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决绝?他极快地瞥了一眼云知微那惨白绝望的脸,随即又迅速移开视线,看向主位上的萧彻,薄唇紧抿,下颌的线条绷紧如刀削。
云知微摊开的手掌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她低垂着头,不敢看任何人,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掌心的薄玉冰凉刺骨,那凹凸的刻痕硌着她的皮肉,也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她破碎的心上。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我只能……交出这个了……那片刻着“灰归海”的……我……
“呈上来!” 萧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打破了死寂。
一名亲卫立刻上前,动作粗暴地从云知微颤抖的手中一把夺过那枚薄玉!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的掌心,带来一阵刺痛。
薄玉被恭敬地呈到了萧彻面前。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拈起那枚小小的玉片,举到眼前,对着跳跃的烛火,眯起眼睛,仔细地审视着上面那些细微的刻痕。火光透过半透明的玉质,在他俊美阴鸷的脸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
整个公堂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目光紧紧追随着萧彻的动作。沈砚的视线也紧紧锁定在那玉片上,眼神锐利如鹰隼,似乎在极力辨认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萧彻缓缓放下了举着玉片的手。他的脸上,最初那攫取猎物的炽热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深沉的阴鸷和冰冷的失望?不,更像是被愚弄后的暴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压抑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他猛地抬眸,目光不再是看向云知微,而是如同淬毒的利箭,瞬间射向站在公堂中央的沈砚!那眼神中的寒意和质问,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沈侍郎,” 萧彻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带着山雨欲来的雷霆之怒,“这就是你所说的……足以颠覆证据链的……‘关键证物’?”
他将那枚小小的玉片,用指尖捏着,缓缓举到沈砚面前。烛火下,玉片上的刻痕清晰可见——那些凹凸的线条,弯弯曲曲,连绵起伏……哪里是什么地图?分明是……一片混乱无序、毫无意义的……涂鸦!或者说,更像是一个孩童信手刻下的、杂乱无章的纹路!
“这上面的东西,” 萧彻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雹砸落,充满了被戏耍的暴戾,“你告诉本王,它能颠覆什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