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断锄(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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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他粗嘎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肺腑里艰难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沙哑,“……顶……要塌了……”话音未落,头顶上方再次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岩石挤压、断裂的吱嘎声!细小的碎石簌簌落下,砸在他紧绷的脊背上。
恐惧瞬间扼住了她的咽喉。她不敢再动,身体在他身下僵硬地蜷缩着,感官却在极度的惊惧和混乱中被无限放大。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每一次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感受到他身体无法抑制的、因为剧痛而产生的细微颤抖,感受到他背上肌肉在石块撞击下的痉挛和绷紧!那滚烫的、不断流淌的鲜血,正透过两人之间薄薄的衣衫,一点点渗透过来,沾染上她的皮肤,带来一种令人作呕的粘腻和灼烧感!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无尽的酷刑。巨石砸落激起的漫天粉尘尚未落定,像一层厚重的、令人窒息的裹尸布,牢牢包裹着这片被死亡眷顾的狭小角落。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吸入大量粗糙的颗粒,呛得人肺叶生疼,喉咙里如同塞满了砂纸。沈砚沉重的身体依旧如同烙铁般滚烫,死死地压覆着她,将她禁锢在冰冷的岩壁与他灼热的胸膛之间。他每一次沉重、破碎的喘息,都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灼热地喷在她颈侧,像濒死野兽最后的吐息。
那温热粘腻的液体,不断透过他破碎的衣衫渗出来,濡湿了她的前襟,紧紧贴着她的皮肤。那是他的血!是沈砚的血!这个认知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她混乱的神经。恨意在胸中翻腾,几乎要将她撕裂——他凭什么替她挡?凭什么用这种方式?是偿还?是羞辱?还是……让她永远无法摆脱这带着他烙印的噩梦?!
“放……开……”她用尽力气,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的气音,身体因极度的抗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沈砚的身体猛地绷紧,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的抽气声。显然她的挣扎牵动了他背上的伤口。他护在她身侧的手臂肌肉贲张,如同烧红的铁钳,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箍得更紧,几乎要勒断她的肋骨。“……别动……”他破碎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虚弱,却又异常固执,“……石头……不稳……”
头顶上方,岩石挤压、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仿佛死神的镰刀在头顶缓缓拖动,印证着他的话。云知微绝望地停止了徒劳的挣扎,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来对抗那灭顶的恐惧和屈辱。她被迫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感受着那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紊乱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沉重地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那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他身上熟悉的、此刻却带着死亡气息的冷冽气息,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片刻,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外面混乱的呼救声、哭喊声、挖掘声似乎渐渐远去,只剩下这片狭小空间里沉重的呼吸和岩石偶尔滚落的闷响。压在身上的重量似乎减轻了一些,沈砚紧绷的身体微微松懈,那铁箍般的手臂也似乎失去了部分力量。
云知微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向侧面一滚!动作牵扯到脚踝的伤口,剧痛让她眼前一黑,但她不管不顾,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禁锢和那浓稠的血腥!
“唔!”一声闷哼响起,是沈砚被她突然的动作带倒,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旁边的碎石堆上。
云知微蜷缩在冰冷的角落,剧烈地喘息着,像一条脱水的鱼。她惊恐地抬起眼,借着矿洞深处不知何处透来的、极其微弱的一丝天光(或许是塌方造成的缝隙),看向那个倒在碎石中的身影。
沈砚侧躺在冰冷的岩石和泥泞里,一动不动。他背上那件深色的粗布囚衣,此刻在微弱的光线下,呈现出大片大片湿透的、近乎黑色的深渍,那深渍还在以一种缓慢而绝望的速度向四周蔓延。他的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一绺被冷汗和血污浸透的额发黏在苍白的额角。一只手臂无力地垂落在碎石间,手指微微蜷曲着,指尖沾满了泥泞和暗红的血。
他……死了吗?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窜入脑海,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重量。云知微的心脏骤然缩紧,随即又被更汹涌的恨意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尖锐恐慌淹没。不!他不能死!他凭什么就这样轻易地死掉?!她还没亲手……亲手……
混乱的思绪被脚边一个冰冷的硬物打断。
那是一柄鹤嘴锄,不知是刚才混乱中被撞飞,还是从哪个死去的矿工手中脱落。它斜插在冰冷的泥泞和碎石之间,锄刃沾满了新鲜的泥浆和暗红色的血块,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幽暗的光。锄柄是粗糙的硬木,大半截也被泥污覆盖。
鬼使神差地,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或许是想抓住一点什么来对抗这无边的恐惧和混乱,云知微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的、沾满泥泞血污的锄柄。入手沉重,木柄粗糙的纹理硌着她满是伤口的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她下意识地想借力站起来,脚踝的剧痛却让她再次跌坐在地。锄柄随着她跌倒的动作,在泥泞中拖出一道痕迹,覆盖其上的泥污被蹭掉了一小块。
就在那被蹭掉泥污、露出木柄原本颜色的地方,一道深深的刻痕,清晰地映入她因惊惧而放大的瞳孔!
那刻痕很深,带着一种仓促又用力的痕迹,深深地嵌入了坚硬的木质纹理。刻的是一个字。
一个她死也忘不掉、恨入骨髓的字——
“砚”。
沈砚的砚!
那字的一角,还沾染着一抹尚未干涸的、刺目惊心的暗红!
是血!是刚刚染上去的,属于沈砚的血!
轰隆——!
仿佛又一块无形的巨石狠狠砸在云知微的心口!她握着锄柄的手猛地一抖,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险些脱手!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比矿洞最深处的寒气更刺骨!
这把沾满血污、沉重冰冷的鹤嘴锄……是沈砚的?!是他刚才扑进来时……掉落的?!他背上那恐怖的伤……是替她挡巨石时……被这锄柄……或者飞溅的锄刃……?
这个认知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瞬间击溃了她摇摇欲坠的心防!她死死盯着木柄上那个染血的“砚”字,像盯着一条吐信的毒蛇,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灭顶的、几乎将她撕裂的痛楚排山倒海般袭来!为什么偏偏是它?!为什么是这把刻着他名字、沾着他鲜血的凶器,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支撑?!
“呃……”一声极其微弱、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痛苦呻吟,突然打破了死寂。
云知微浑身剧震,猛地抬头,惊恐地看向沈砚倒下的方向。
阴影里,那个原本一动不动、如同死去的身影,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他试图撑起身体,手肘刚离开地面不足一寸,整个身体便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掼回地面!
“噗!”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猛地从他紧咬的牙关中喷涌而出!浓稠的血沫溅落在冰冷的碎石上,在微弱的光线下,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不祥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