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骨哨寒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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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卷着雪粒子,刀子般剐蹭着裸露的每一寸肌肤。云知微赤足跪在矿场中央那片泼水成冰的空地上,单薄的囚衣早已被冻得板硬。足踝深陷在肮脏的雪泥里,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毒针,顺着血脉直往骨头缝里钻,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冻疮溃烂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监工那桶特意泼在她身前的水,转瞬凝成一片光滑如镜的冰面,倒映着她苍白如鬼的面容和头顶那轮被风雪啃噬得残缺的冷月。
“贱骨头,跪直了!”粗嘎的呵斥伴随着皮鞭破空的锐响,狠狠抽在她肩背。鞭梢带着倒刺,轻易撕裂了本就褴褛的衣衫,在早已麻木的皮肉上又添一道火辣辣的新伤。她身体剧烈一晃,牙关死死咬住,尝到一丝腥咸的铁锈味,才勉强撑住没有扑倒在冰面上。额角滚烫,身体深处却冷得打颤,冰火交煎,意识在混沌的边缘浮沉。眼前阵阵发黑,只有监工那双嵌在横肉里的三角眼,闪烁着残忍的兴奋光芒,在风雪中晃动,如同地狱里窥伺的恶鬼。
意识模糊之际,指尖触碰到腰间那冰冷坚硬的一小块凸起。是那枚骨哨,在矿洞塌方时沈砚暗中塞入她手中的东西。它像一节被遗忘的兽骨,粗粝,毫无生气,静默地贴着她几乎失去知觉的皮肤。她曾无数次在无人的角落偷偷尝试吹响,鼓动起胸腔里最后一丝气力,唇瓣都磨出了血泡,却从未得到过一丝回应,哪怕是最微弱的震动。死物,一块无用的死物。绝望如同这漫天的风雪,将她里里外外彻底浸透。
“哼,骨头倒是硬!”监工啐了一口浓痰,那口粘稠的污物不偏不倚,正落在她面前那片冰镜上,迅速冻结,像一块丑陋的疮疤,“爷倒要看看,你能熬到几时!”他狞笑着,又扬起了鞭子。
就在鞭影即将再度撕裂空气的瞬间——
旷野深处,风雪的呜咽声里,渗入了一种截然不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嗥。
呜——呜——嗷——
低沉,短促,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凶戾。仿佛来自幽冥地府的召唤。
监工扬鞭的手猛地僵在半空,三角眼里那点残忍的兴奋瞬间被惊疑不定取代。他侧耳倾听,脸上横肉抽动,厉声喝问:“什么声音?!”
矿场边缘简陋哨楼上的守卫也察觉了异样,探出身子,声音在风里变了调:“狼!是狼群!好多!”
恐惧如同无形的瘟疫,瞬间在几个监工和守卫间炸开。他们慌乱地拔出腰间简陋的佩刀,刀身在风雪中反射着微弱而惊惶的光。人的呼喝、金属的碰撞、狼群的低嗥,混着风雪的咆哮,将这死寂的流放之地搅动成一片混乱的炼狱。
云知微也被那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的嗥叫声惊得心头一凛。她下意识地攥紧了那枚冰冷的骨哨,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绝望,也压过了对这枚“死物”的彻底失望。一丝渺茫到近乎可笑的念头闪过脑海:万一呢?万一这死物,是唯一的生路?
她不顾一切地将哨子死死抵在冻得裂开血口的唇瓣上。冰冷的骨质触感几乎要将嘴唇粘下一层皮来。她用尽胸腔里仅存的所有气息,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吹了下去!
没有声音。
一丝一毫的震动都没有。哨子依旧是那块冰冷沉默的顽石。
然而,就在她气息涌入哨腔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猛地从哨体炸开!仿佛那不是骨哨,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她的唇上。更可怕的是,一股带着诡异铁锈味的腥热液体,毫无征兆地从哨体那细密的裂纹中骤然渗出,瞬间染红了她的唇齿!
血!是她的血!
那血不是温热的,反而带着一种刺骨的阴寒,顺着哨体蜿蜒而下,迅速在粗糙的骨质表面勾勒出几道扭曲、深红得发暗的诡异纹路。它们像活物般在骨哨上蔓延、纠缠,构成一个她全然陌生却又令人心悸的符号,闪烁着不祥的微光。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冰冷攫住了她,仿佛灵魂都要被这枚诡异的骨哨吸走。
“嗷呜——!”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狼嚎,盖过了所有风雪和人声,近在咫尺!如同地狱的丧钟在耳边敲响。
云知微惊骇欲绝地抬眼。
只见一头体型异常庞大的苍青色头狼,如同从地狱熔岩里跃出的幽灵,裹挟着死亡的腥风,以惊人的速度撕裂风雪,直扑那个离她最近、刚刚还在狞笑的监工!它的目标极其明确,那双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眼睛里,只有纯粹的、毁灭性的杀意!
“啊——!”监工凄厉的惨叫只来得及发出一半。头狼庞大的身躯带着千钧之力将他狠狠扑倒在地,溅起大片肮脏的雪泥。那巨大的狼口猛地张开,森白如匕的利齿在月光下闪过一道寒芒,精准无比地咬向他的咽喉!
噗嗤!
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声清晰传来。热血如同滚烫的喷泉,猛地溅射而出,有几滴甚至带着灼人的温度,飞溅到云知微冰冷麻木的脸上。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与风雪的冰冷气息混合,形成一种地狱般的恶臭。
那头狼一击得手,竟毫不停留,猛地甩头,竟将监工那还在抽搐的无头残躯狠狠甩向一旁呆若木鸡的另一个守卫。那守卫被同伴温热的尸体砸中,惊叫着踉跄后退,绊倒在地。头狼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咆哮,幽绿的目光扫过场中剩余几个魂飞魄散的监工和守卫,那眼神冰冷得不似活物,更像是某种执行杀戮指令的机器。它没有立刻扑击,反而如同巡视领地的君王,踏着优雅而致命的步伐,绕着吓瘫在地的几人缓缓踱步。每一次利爪踏在冻土上发出的轻微“咔嚓”声,都像重锤敲击在他们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彻底的疯狂!
剩下的监工和守卫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肝胆俱裂,哪里还顾得上惩罚囚徒。他们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连滚带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朝着远离头狼的方向、朝着矿场边缘唯一亮着灯火的简陋营房亡命奔逃。有人摔倒了,手脚并用地向前爬,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狼狈的痕迹。
混乱的脚步声、惊恐的嘶喊、风雪声、还有狼群在远处此起彼伏的应和低嗥……这一切声音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云知微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头巨大的、浑身浴血的苍青色头狼,以及它颈项间那个在血污和月光下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东西。
那是一个沉重的青铜项圈,紧紧箍在它粗壮的脖颈上,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黑红血垢和陈年污秽,几乎与狼毛融为一体。刚才那致命的一扑一咬,剧烈的动作和喷溅的鲜血,终于让项圈内侧某个被污垢掩盖的部位,短暂地暴露出来。
一道清晰的刻痕!
那是一个极其简洁却充满力量的徽记——一道凌厉的闪电,贯穿了一枚沉稳的盾牌!闪电锋芒毕露,盾牌厚重如山,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无坚不摧又坚不可摧的奇异气质。
云知微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这个徽记……她曾在沈砚书房最隐秘的抽屉里,在一枚擦拭得锃亮、显然被主人极其珍视的旧护腕内侧,见过一模一样的图案!那是他年少时,初次执掌父亲麾下一支精锐先锋营“惊雷卫”时,亲自设计的军徽!是他那段最意气风发、也最隐秘骄傲的岁月,唯一留存于世的印记!
惊雷卫!沈砚的惊雷卫!
这个徽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她的眼底,烫穿了这数月来所有的苦难、猜忌、怨恨和绝望筑起的高墙!
为什么……会出现在一头凶残的、撕裂了监工喉咙的头狼项圈上?
是巧合?是陷阱?还是……一个她连想都不敢去想、一想便足以焚心蚀骨的答案?
她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又瞬间沸腾逆流。巨大的冲击让她无法思考,无法呼吸,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在血污中若隐若现的徽记,仿佛要将其刻进灵魂深处。
那头苍青色的头狼似乎感觉到了她灼烫的目光,猛地转过头来。幽绿的狼瞳穿透弥漫的血雾和风雪,冰冷地、毫无感情地锁定了她。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属于野兽的狂野,反而透着一股近乎机械的审视,仿佛在确认着什么指令。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那头狼喉间又发出一声低沉的、意义不明的呜咽。它猛地一甩头,沾满血污和碎肉的利齿在月光下闪着森然的光。随即,它竟不再理会地上那具无头尸体和远处奔逃的人影,迈开步子,朝着云知微的方向踏前一步!
沉重的利爪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它脖颈上那个沉重的青铜项圈随着动作猛地一晃,连接处的搭扣似乎已在长久的束缚和刚才的剧烈撕咬中不堪重负,发出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啪嗒!
一声清脆的坠响,打破了死寂。
那个箍在头狼脖颈上、刻着闪电盾牌徽记的青铜项圈,竟在这一刻彻底断裂开来!沉重的青铜圈带着温热的狼毛和凝结的血块,从它粗壮的脖颈上滑脱,翻滚着,一路沾染着肮脏的雪泥,最后不偏不倚,恰好滚到了云知微深陷在冰雪中的、早已冻得青紫的赤足旁边。
冰冷的青铜,带着狼血的余温,轻轻撞上了她冻得毫无知觉的脚趾。
云知微所有的感官在那一刻似乎都消失了。风停了,雪住了,远处监工们濒死的哭号、狼群的嗥叫、甚至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万籁俱寂。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半陷在污雪里、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青铜项圈。
项圈内侧,那道闪电贯穿盾牌的徽记,被一层暗红的、半凝固的血污覆盖着,又被清冷的月光照亮。血污之下,徽记的线条依旧凌厉清晰,每一个转折,每一道锋芒,都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带着沈砚身上那股特有的、隐忍而锋锐的气息,狠狠地、不容置疑地撞进她的眼底,砸在她的心上!
不是错觉,更非虚幻。
这冰冷沉重的青铜,这狰狞染血的徽记,就是铁一般的证据!是沈砚的手笔!是他那只曾在朝堂翻云覆雨、在疆场执掌千军的手,无声地伸进了这炼狱般的流放地,伸到了她濒死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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