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雪地里的哭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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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留下的," 陈烬把那半块土豆凑到嘴边,没有咬,只是用带着冻裂伤口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粗糙的表皮,"我想让你们记住一件事 ——"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咽下饥饿带来的灼痛:
"火快灭的时候,添柴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护好火星。只要火星还在,哪怕只有一点,风一吹就能复燃。可要是连火星都灭了,再多柴也烧不起来。"
他举起那半块土豆,像是举着一团火焰:
"咱们这公社,就像这快灭的火。这土豆是柴,这风雪是难关,但真正的火星,是 ' 均平 ' 这两个字。"
"当初在颍川山洞里,石夯哥的婆娘临死前说,要是能顿顿吃饱就值了。咱们建公社,就是想让所有人都能顿顿吃饱,不用看谁的脸色,不用怕谁抢你的粮。"
"现在难,是真难。可要是为了一口饭,把这火星踩灭了,那咱们之前死的人,受的罪,就都白搭了。"
他把半块土豆放进嘴里,用力咬下一小块。冰碴子硌得牙床生疼,他却慢慢咀嚼着,咽了下去:"要走的,我不拦。但留下的,就得护好这火星。"
风雪似乎小了些。那些吵着要投降的人低下头,有人抹了把脸,不知是抹掉雪还是泪。那个最先喊着要投降的老农,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地动着。
不远处,石夯正蹲在两个孤儿身边。他手里捧着自己分到的那小半块土豆 —— 那是刚才陈烬硬塞给他的,说他要扛东西,得留点力气。
石夯把土豆放在雪地上,用冻得发僵的手小心翼翼地掰成四份,大小几乎一模一样。
他把其中两份递给那两个缩在一块的孩子,孩子们怯生生地接过,冻得干裂的嘴唇在土豆上轻轻舔着。
石夯又把第三份塞给了旁边一个冻得直打哆嗦的老人,老人摆摆手,他却硬是塞进对方怀里,用粗哑的声音说:"拿着,你活着,才能给咱们记着,以前日子有多苦。"
最后一份留在手里,他刚要往嘴里放,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手里攥着半块土豆。是孟瑶,她的脸比纸还白,嘴唇毫无血色,显然也饿得够呛。
"给你。" 孟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我是文牍,不用扛东西,能扛住。"
石夯把她的手推回去,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憨厚的笑:"我壮,皮糙肉厚,饿几天没事。"
他指了指孟瑶怀里紧紧抱着的布包,那里面是公社的账本,用油布裹了三层,"你得活着。这账本比啥都金贵,少一个字,咱们的血就白流了。"
孟瑶看着他胸口露出的木牌一角,上面刻着 "均田" 两个字,是他亡妻的笔迹。
她鼻子一酸,把土豆收了回来,转身往帐篷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把账记好,不能让石夯这样的人白受苦。
夜色渐深,风雪却更紧了。
周叛借着巡夜的名义,绕到了山坳西侧的警戒点。
两个年轻社员正背靠着岩石打盹,手里的长矛斜斜地插在雪地里。
周叛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往他们手里塞了两块冻硬的草根 —— 这是他白天偷偷藏的。
"兄弟,冻坏了吧?" 周叛压低声音,脸上堆着关切的笑,"我瞅着大家都快撑不住了,陈先生还抱着那点种子当宝贝,这不是等死吗?"
两个社员揉了揉眼睛,其中一个瓮声瓮气地说:"周官,种子是明年的指望,不能动。"
"指望?命都没了,哪来的明年?"
周叛往陈烬帐篷的方向瞥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我瞅着那袋土豆种也就十来斤,煮了够咱们这百十人垫垫肚子,撑到找到新粮源肯定没问题。陈先生就是太死心眼,非要留着 —— 要不咱们今晚偷偷煮了?神不知鬼不觉的,也是为了大家活命不是?"
另一个社员猛地站起身,手里的长矛 "哐当" 一声戳在地上:
"周官你说啥呢!石夯哥前两天刚说过,种子是命根子,比咱们的命金贵!今年吃了,明年开春种啥?难道让咱们再回到人吃人的日子?"
"就是!" 第一个社员也瞪起眼睛,"陈先生说了,护不住种子,就是护不住公社。你别再说这话了,我们要告诉陈先生去!"
周叛没想到会被两个毛头小子怼回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讪讪地摆手:"我就是随口一说,别当真,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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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灰溜溜地转身离开,心里却更恨了:这群傻子,都快饿死了还守着破种子,等老子找到机会,看你们还怎么硬气!
深夜的篝火旁,陈烬正借着跳动的火光翻看账本。
孟瑶的字迹娟秀却有力,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今日冻伤三人,死亡一人;剩余药材:半篓草药,三根绷带;劳动记录:秦狼带十人巡逻,石夯带五人加固防御,周叛...
陈烬的手指停在 "周叛" 那一行。
近三日的劳动记录里,周叛的工时突然比往常多了近一倍。
昨天明明是秦狼带人去清理积雪,周叛的名下却记着 "协助清理,耗时三个时辰";前天夜里是孟瑶守着伤员,账本上却写着 "周叛通宵看护,记双倍工时"。
陈烬皱起眉头,把账本往前翻了十几页。周叛的工时记录一直很稳定,每天比普通社员多半个时辰,毕竟他是粮官,要多些杂事。但这三天的记录明显异常,像是有人故意添上去的。
"孟瑶。" 陈烬把账本递过去,指着周叛的名字,"这几天的工时,你核对过吗?"
孟瑶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皱起眉:"不对,前天夜里周叛明明说肚子疼,早早就睡了,根本没去看护伤员。我当时记的是 ' 病假,减半工时 ',怎么会..."
她突然反应过来,"是周叛!他趁我白天忙着清点伤亡,偷偷改了账本!"
陈烬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篝火里跳动的火苗。火光映在他眼底,忽明忽暗。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盯紧他。"
"账本不会说谎,但人心会。"
篝火噼啪作响,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帐篷外,风雪还在呼啸,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躲在黑暗里,盯着这堆快要熄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