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困兽之斗(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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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最后,他重重一拳砸在案几上:“……末将虽奋勇力战,率部突围,然贼势依托地利民力,一时难下。此番受挫,非战之罪,实乃天时地利皆不在我!恳请主公再予精兵,末将必雪此耻!”
书记官笔下不停,心中却暗暗叹息。
这战报通篇都是客观原因,对于为何会中伏、为何判断失误、为何无法有效应对敌之战术,毫无反思。
这与其说是一份请罪战报,不如说是一份充满怨气的辩解书。
战报以快马送往建业。几天后,摆在了孙权的案头。
孙权仔细阅读着竹简上的每一个字,碧眼之中先是闪过一丝怒意,但随即被更深的忧虑所取代。
损失数千精锐,这绝非小事。但更让他在意的,是战报背后反映出的吕蒙的状态。
他太了解吕蒙了。
这员爱将勇猛绝伦,忠诚无二,是一把冲锋陷阵的利刃。
但这封战报,充满了武夫的躁厉和委屈,却看不到丝毫为将者应有的冷静复盘和战略思考。
这说明,吕蒙在此战中,不仅兵力受损,信心和心态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野猪峪……百姓助贼……赵将……”孙权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敏锐地意识到,盘踞在南方山区的这股势力,恐怕远非寻常流寇那么简单。能让吕蒙这等猛将吃如此大亏,其首领绝非庸碌之辈。
他担心的是,以吕蒙现在这种羞愤交加、急于雪耻的心态,若继续留在前线,很可能会因冲动而再次做出错误判断,那后果将不堪设想。这员大将,折损不得。
沉思良久,孙权做出了决定。他提起笔,亲自写下一道命令:
“着征虏将军吕蒙,即刻卸任前线指挥之职,率残部返回建业述职。剿匪事宜,暂由地方郡兵严守要道,勿令贼势蔓延,待另做部署。”
他召回吕蒙,首要目的并非问罪。
而是要亲自见见他,安抚他,更重要的是,要从他口中详细了解这个前所未见的对手。
同时,也是将吕蒙这把可能因愤怒而崩裂的宝刀,暂时收回鞘中,加以保护和磨砺。
命令传出,孙权望向南方,目光深邃。他知道,江东的麻烦,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此刻,正在撤退路上收到召回命令的吕蒙,脸上火辣辣的,如同被人当众扇了一记耳光。
他感到的不是主公的体恤,而是无比的羞惭。败军之将,无功而返,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主公?
“赵将……赤火……”他攥紧了拳头,巨大的挫败感和不甘心,几乎将他淹没。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下次,下次一定要带着更多的兵马,用更狠的手段,将这群贼寇连根拔起,一雪前耻!
至于为何会败,战争为何变成了这样,他拒绝去深思。
那团乱麻,超出了他此刻认知的边界,想之无益,徒增烦恼。
他只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更迅猛的进攻。这就是他,吕蒙吕子明,此刻最简单,也最固执的信念。
撤退的路,变得更加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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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意气风发的五千大军,如今只剩下不足三千的残兵,旌旗卷折,衣甲破损,队伍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却又无颜见江东父老的颓丧。
吕蒙骑在马上,仿佛一尊失去魂魄的石像,往日挺直的腰背微微佝偻着,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沿途依旧能见到三三两两的赤火民兵在远处山梁上活动,但他们似乎也接到了某种指令,不再主动袭扰,只是冷漠地注视着这支败军的离去。这种无视,比攻击更让吕蒙感到刺痛。
“妈的!”他终于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马鞍上,惊得战马希律律一声长嘶。
他扭过头,对着身边一位略通文墨、平时负责文书往来的亲随低吼道,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愤:“此番败北,非战之罪!实乃天时地利皆不在我!若非那鬼地形,若非那些助纣为虐的刁民……我江东儿郎,岂会惧他赵将?!”
亲随不敢接话,只能唯唯诺诺。
吕蒙的抱怨,反复咀嚼着客观困难,将失败归咎于外在的一切,唯独没有触及自身分毫。这种局限,此刻暴露无遗。
与此同时,赤火军控制的根据地内,则是一片欢腾。
野猪峪之战,以极小的代价重创江东名将吕蒙所部,极大地鼓舞了士气,更让“赤火”的声威在荆扬之地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前来投奔的流民和零散反抗力量络绎不绝。
但在欢庆之下,赵将、“磐石”和“经纬”等人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孙权不会就此罢休,”赵将在军事总结会上敲打着地图,“吕蒙败了,下次来的,可能是更厉害的角色,也可能是更大规模的围剿。我们要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加快练兵,巩固根据地,把根扎得更深!”
胜利,不是终点,而是更大挑战的开始。
建业。
孙权看着风尘仆仆、跪在堂下请罪的吕蒙,心中五味杂陈。
败绩令他心痛,但吕蒙那满脸的羞愧、眼中尚未熄灭的倔强与不甘,更让他担忧。
他没有厉声斥责,只是详细询问了作战的每一个细节,特别是关于赵将的用兵、赤火军的组织以及当地百姓的态度。
吕蒙的回答,依旧带着武将的直白和怨气,强调贼人的狡诈和地形的险恶,对于更深层次的原因,他语焉不详,或者说,他根本未曾想过。
孙权耐心地听着,碧眼之中光芒闪烁。
他渐渐明白,吕蒙之败,非不尽勇力,实乃败于眼界,败于对战争之“道”的理解不足。
眼前这员爱将,依然是一柄锋利无匹的宝刀,可惜,刀虽利,若持刀者不明大势、不辨方向,终有折损之危。
一个念头,在孙权心中悄然萌芽,并且越来越清晰:吕蒙勇则勇矣,然不足以为三军统帅。欲使其真正成为国之柱石,独当一面,仅凭悍勇远远不够。必须让其开窍,必须让其读书明理,通晓古今大势、兵法韬略!光会冲杀,终究只是一将之才;唯有知勇并用,方能成为帅才。
这次惨痛的失败,或许正是一个契机。
孙权看着堂下那颗因羞愤而低垂的头颅,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要亲自来磨砺这把刀,不仅要磨快刀刃,更要为其装上能辨明方向的“刀镡”。
“子明且先回府歇息,此番辛苦,容后再议。”孙权的语气平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期许。
吕蒙叩首谢恩,退出了大殿。走在建业熟悉的街道上,他却觉得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主公的宽厚让他更加无地自容,雪耻的念头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内心。他抬头望向南方,暗暗发誓:此仇必报!
而在那书房里,孙权已铺开竹简,开始思考该如何着手,才能让这头勇猛的“老虎”,真正睁开被勇武和怒气所蒙蔽的双眼,去看清那更为广阔的天地与战争的本来面目。
南方的烽火暂时平息,但一颗名为“求知”的种子,已随着败军的耻辱,悄然埋入了吕蒙的心田,也只待孙权亲手浇灌,便可引发一场惊人的蜕变。
赤火的挑战,无形中竟成了催化一位未来名将崛起的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