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酒散（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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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不……”病床上，周不忘发出气声。她不顾苏蔓的阻拦，挣扎着想要坐起，肋下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只是死死盯着那扇隔绝了深海的观察窗，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决绝冲出去的小小身影。
泪水，无声地、滚烫地，从周不忘干裂的眼角滑落，蜿蜒而下，在她沾满灰尘和血污的脸颊上刻下两道清晰的湿痕。那泪珠沉重地砸在身下冰冷洁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却仿佛砸在她早已破碎不堪的心上。
她无法动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撕裂般的剧痛，提醒着她此刻的无力与绝望。视野边缘是模糊晃动的血色，但视线中心，却无比清晰地烙印着那团血雾。
周不忘的心被狠狠揪紧，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沙砾堵住，除了呜咽和更汹涌的泪水，什么也发不出。她想起重逢时，面对她茫然的眼神，小酒像捧着易碎的珍宝，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将她们共同走过的点滴，从初识的笨拙温暖，到生活挣扎中的相互扶持，一点一滴地重新编织给她听。
那时的小酒，眼睛里闪着光，带着点狡黠和无比的耐心。她会拉着周不忘坐在废弃的台阶上，指着天边唯一的晚霞说：“看，不忘，就像那天我们一起放学，看到了这辈子……最难忘的夕阳……” 她会掰着手指，细数周不忘送她不会缺席的礼物，分享过的每一份独一无二的食物，在无数个迷茫的夜晚互相依偎着安慰的低语……
她像一位不知疲倦的讲述者，用温柔的声音和生动的细节，在周不忘记忆的废墟上，一砖一瓦地重建着属于她们的、温暖而坚固的堡垒。她的不厌其烦，是绝望世界里最珍贵的礼物，是对抗遗忘最温柔的武器。
可如今，她们还没来得及告别……
巨大的空洞和冰冷的绝望吞噬着周不忘。她不再试图挣扎，任由泪水决堤般奔涌，冲刷着脸上的血污与尘土，也冲刷着那刻骨铭心的、名为“失去”的烙印……
石磊的维生舱监护仪发出几声更加急促的警报，又缓缓平复。舱内的男人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份沉重的悲伤，岩石化的眉峰紧紧蹙起。
通道口，一个身影僵立在那里。是吴桐。他刚安顿好几个受到惊吓的平民，手里还拿着一个用干净布小心包着的、他自己在艇内利用植物催化异能好不容易培育出的、仅有的一点小番茄——那是小酒最爱吃的。
他原本是兴冲冲地想来给“小馋猫”一个惊喜。此刻，他那张饱经风霜、总是带着温和园丁气息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变得一片死灰。他呆呆地看着阿哲瘫倒的背影，看着陈薇捂脸哭泣，看着周不忘无声落泪，看着屏幕上那片刺眼的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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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布包无声滑落，几个圆润饱满、红艳艳的小番茄滚落在冰冷的金属甲板上，沾满了灰尘和未清理干净的血迹。吴桐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布满老茧、能轻易感知植物细微脉动的手，此刻却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
他想起小酒第一次尝到他种的青菜时，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像发现了新大陆，抱着他的胳膊蹦跳着说：“吴叔！好吃！比罐头好吃一万倍！以后我天天帮你浇水！” 想起她每次路过他那小小的“植物角”，总会像只偷油的小老鼠，探头探脑，然后被他笑着塞一小把新鲜菜叶时，那满足得眯起眼的笑容。在他心里，这个失去了所有亲人、却依旧努力活得像一株顽强小草的姑娘，早已是他荒芜世界里最珍贵的、需要精心呵护的幼苗。
他把她当成了女儿。而现在……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背靠冰冷的舱壁，缓缓滑坐在地，布满皱纹的眼角终于淌下浑浊滚烫的泪水，无声地砸在沾满灰尘的番茄上。那精心培育的果实，像一颗颗凝固的心，滚落在绝望的深渊里。
顾凛背靠着冰冷的舱壁，缓缓滑坐在地。荆棘印记传来阿哲撕心裂肺的痛苦，传来石磊生命之火剧烈的摇曳，也传来……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冰冷深海气息的……精神残留波动？那是小酒最后时刻爆发出的、如同流星般璀璨又短暂的生命意志，带着一丝眷恋和释然，轻轻拂过印记，然后……彻底归于虚无。
他紧握的拳头松开，掌心被指甲抠出的伤口渗出鲜血，滴落在冰冷的甲板上。
林酒——他的战友，为了守护，永远留在了这片深蓝坟场。他闭上眼，巨大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悲恸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将他淹没。过度透支的反噬终于彻底爆发。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坠入无边的黑暗。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似乎感到手腕上的荆棘印记，传来一丝微弱到近乎错觉的、带着焦急和呼唤的波动…来自维生舱的方向。那波动里，似乎也夹杂着对逝去同伴的哀伤共鸣。
冰冷。死寂。粘稠的黑暗。
夏昭感觉自己像一块沉入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的石头。思维瘟疫残留的暗紫色粘稠物如同跗骨之蛆，包裹着他，撕扯着他，试图将他最后一点意识也拖入永恒的混沌。晶种散发的冰蓝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只能勉强维持着核心一点微光不灭。
无数破碎的哀嚎和冰冷的指令碎片如同潮汐般冲刷着他。
“妈妈……”
“救救我……”
“为了进化……吞噬……”
“指令……执行……”
痛苦。混乱。绝望。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之际，一个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黑暗。
“夏昭！醒来——！！！”
是顾凛！那声音带着滚烫的温度，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夏昭的意识猛地一颤！那点微弱的冰蓝光芒如同被注入了一丝活力，顽强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剧烈的撞击！艇身的呻吟！人群的惊惶！死亡的威胁！这些混乱的信息如同洪流，被动地涌入他沉寂的“万物之声”感知中！
然后……是小酒！
那渺小却决绝的身影！那刺入巨兽关节的寒芒！那在深海中爆开的、带着生命最后绚烂的血雾！还有阿哲那撕心裂肺、穿透灵魂的悲鸣！
“不要……小酒……”夏昭的意识在黑暗中无声地呐喊。一股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如同沉睡的火山，在他被污染的意识深处轰然爆发！这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情感洪流，猛烈地冲击着包裹他的暗紫色粘稠物！
嗡——！
右臂的晶种结构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蓝光芒！内部的淡金纹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如同解开了某种枷锁！那一直潜伏的暗紫色污染，在这股源自夏昭自身强烈意志的冲击下，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啸，被强行压制、排斥！
晶种不再仅仅是保护他的孤岛，更像是……一个被激活的共鸣器！夏昭那被动接收信息的“万物之声”，在这极致的情绪激荡和晶种能量的共振下，发生了前所未有的蜕变！
他不再是被动地接收碎片！他的感知……穿透了维生舱的静默力场！穿透了厚重的艇壳！如同无形的声呐波，主动地、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频率，向着周围的空间扩散开去！
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深海暗流的呜咽！
他“听”到了远处那两头逃逸的“深渊巡猎者”畏惧的、带着创伤的精神波动！
他“听”到了“方舟”号反应堆过载后痛苦的呻吟和能量管道中不稳定的湍流！
他“听”到了艇内每一个幸存者心脏的狂跳、压抑的啜泣、绝望的麻木，以及……阿哲那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的悲伤！
他甚至……极其模糊地……捕捉到了更深、更远处，某个庞大、冰冷、带着机械与生物双重特性的……存在？那存在散发着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信号波……正是之前阿哲捕获的追踪信号源！它如同深海中的灯塔，冰冷地指向东南方——他们航行的目标，“蓬莱”！
但这还不是全部！
就在他试图更清晰地捕捉那个冰冷信号源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小酒生命最后印记的精神残留波动，如同风中飘散的萤火，被他敏锐的晶种感知捕捉到了！那波动中，残留着她断角瞬间的决绝，以及……一丝指向深海的、关于那冰冷信号源的……碎片信息？
“坐标，偏移，陷阱……” 几个模糊的意念碎片，如同断线的珍珠，被夏昭艰难地捕捉、解读出来！
陷阱？！
夏昭的意识如同被冰水浇透！晶种的光芒剧烈闪烁！他猛地集中起所有复苏的意志，试图通过荆棘印记的链接，向那个熟悉的方向发出警告！
“顾凛！‘蓬莱’……有陷阱！坐标偏移……小心，信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