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暗桩初现,天机受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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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宫外的长廊上,晨风自檐角穿行而过,拂动琉璃瓦当,发出清越的叮咚声,如同碎玉落盘,在寂静的宫苑中悠悠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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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爵如约而至,依旧是一袭月白锦袍,衣料在朝阳下泛着柔和光泽,袖口银丝绣纹若隐若现,随步伐轻闪微光。他步履从容,行礼时姿态恭谨有度,眉宇间笑意温润,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不过是一缕掠过耳畔的风,未曾在他心上留下丝毫痕迹。
“陛下安好。”他缓缓直起身,语调轻快,似带着几分闲谈的意味,“听闻北苑昨夜走水,烧了几间空置库房,虽无人伤亡,却也惊起了不少飞鸟。”
玉沁妜斜倚在朱红廊柱旁,指尖轻轻捻动一枚铜钱,听见这话,才微微抬眸,目光如秋水般澄澈却难测深浅。“你也听说了?”她语气淡淡,似不经意地问,“宫中这点琐事,竟传得如此迅速。”
“烟雾升腾,连值守的内侍都看得分明,想不传开也难。”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温和笑意,手指却不自觉地缠绕起腰间的流苏穗子,一圈又一圈,动作细碎而无意识,待察觉时,那穗子已被拧成一个死结,难以解开。
她并未接话,只是将手中铜钱在指间灵巧一转,轻轻一弹——铜钱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落入檐下那只青铜大缸,发出一声清脆的“当啷”,余音袅袅。
片刻静默后,她方才启唇:“近日细作之事,劳你费心了。”
“分内之责,何敢言劳。”他低头看着掌中纠缠的流苏,这才发觉自己拧得太紧,试图用力扯开,却不料越拉越紧,反倒勒进了指腹,留下浅浅红痕。
她目光微垂,落在他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上,忽而开口:“你说那送炭杂役形迹可疑,可曾亲眼见过其异举?”
“不曾。”他坦然抬眼,目光清明无避,“只是听户部一名小吏偶然提及,此人常于深夜独自出入炭场,且所行路线与往日不同,偏离常轨甚远。我觉其中有异,便顺口向天机楼提了一句。”
“顺口?”她唇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可我天机楼为此折损了七名精锐死士,皆因循你这一‘顺口’之言深入查探,最终陷于埋伏,再未能归。”
他神色一滞,眸光微黯,随即垂首敛目:“若早知会牵连如此之重,纵有疑虑,我也断不会轻易出口。”
“不必自责。”她转身面向主殿那两扇雕龙绘凤的殿门,背影挺拔而孤清,“你之所为,出于忠心,本意是为社稷除患,何罪之有?”
他闻言松了口气,胸口起伏略缓,嘴角重新浮起一丝释然的笑意:“陛下明察秋毫,臣心甚慰。”
风再次掠过长廊,卷起一片落叶,在两人之间盘旋片刻,又悄然落地。阳光洒在石阶上,映出长长的影子,一前一后,彼此靠近却又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待他身影终于消失在殿外的长阶尽头,凌霄猛地从侧殿疾步冲出,衣袍翻卷如怒云,脚步重重踏在青石地面上,震得檐角铜铃都微微发颤。他脸色铁青,眉宇间凝着一层几乎要滴出血来的戾气,双拳紧握,指节泛白,仿佛克制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暴怒。
“他还敢来?!”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声音低沉却带着撕裂般的狠意,“还敢在这宫中踱步,还敢与你谈笑风生?装模作样,虚情假意!天机楼死了多少人?七名暗探,三名执令使,皆死于非命!三处苦心经营多年的暗桩尽数暴露,线索断绝,血流成河——这背后是谁的手笔?你我都心知肚明!可你竟还能留他喝茶、叙旧、听他满口仁义道德?”
他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刀,直刺玉沁妜的双眼,胸膛剧烈起伏,似有烈火在内里焚烧,几乎要破腔而出。
玉沁妜依旧沉默,神色未动,仿佛风暴中心的一潭死水。她只是缓缓抬起手,从袖中取出那块染血的素绢残片,动作轻缓,却带着千钧之重。残布在掌心徐徐摊开,暗褐色的血迹早已干涸,边缘焦黄,像是曾被火燎过。阳光自廊柱间斜穿而入,细碎光束落在血痕之上,投下一道狭长如刀锋般的阴影,恰好横亘在两人之间,像是一道无声的界限,割开了信任与猜疑,也割开了过往与如今。
他若真想毁我,绝不会用白袍引路这般拙劣的手段。她声音低缓,却字字清晰,如同寒夜里落下的第一片雪,冷而不惊。那白袍是他旧日习惯,是少年时并肩而行留下的印记,若真要设局害我,他定会避之不及,怎会刻意显露?更不会让流苏系成死结——那是他心绪不宁时无意识的动作,藏在袖底的小秘密,旁人不知,我却记得分明。
凌霄站在原地,身形微僵,眼中掠过一丝震动。
他既然来了,就说明还愿意继续这场戏。她轻轻将那方素绢收回袖中,动作从容,仿佛拂去一粒尘埃。指尖却微微一顿,似有千钧压在心上,又被她不动声色地掩了下去。那就让他演下去吧。棋未落定,谁又能断言哪一步是真心,哪一步是算计?唯有局中走一遭,才看得清真相藏于何处,虚招背后是否藏着杀机,温情之下是否埋着刀锋。
风从梅园深处吹来,卷起几瓣残雪,落在石阶前。她望着那一片寂静的花影,眸光沉静如水,却不容半分退让。
良久,凌霄终于垂下眼帘,抱拳躬身,脚步轻缓地退了出去。廊下光影斑驳,他的背影融进暗处,只余一片沉默,在冷风中缓缓散开。
玉沁妜独坐于凤仪殿深处,殿内烛火微摇,映得四壁幽影浮动。案几之上,三份名单静静陈列,如沉眠的暗流,各自承载着不可言说的秘密。一份是已然暴露的暗桩名录,字迹凌乱却脉络分明;一份罗列着宫中可疑杂役及其牵连之人,笔墨间透出审慎与疑虑;最后一份,则详录百里爵自入宫以来的每一项行踪、每一次出入、每一条言语交锋,密密麻麻,几近无隙可寻。
她执笔在手,指尖微凉,目光缓缓扫过纸页,最终停驻在“月白锦袍”四字旁。稍一凝神,提笔轻圈,墨痕圆转而下,尚未干透,便已似一道无声的判决,在寂静中悄然落定。
殿外忽有风动,檐角铜铃轻响。一只灰羽信鸽自夜色中悄然而至,翅尖掠过屋脊,无声落地。它爪上缠着细绳,系着一卷微小纸条,沾着些许霜尘,仿佛穿越长夜而来。
玉沁妜起身踱至门前,俯身取下纸条,动作从容不迫。她只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将其投入烛焰。火舌骤然腾起,舔舐纸角,字迹在光中扭曲、焦黑、化为灰烬。那一瞬,跃动的火光映在她眸底,照出一丝极淡的情绪波动——不是惊,不是怒,而是一种近乎了然的沉静。
与此同时,百里爵立于庭院深处的梅树之下,夜露沾衣,寒香袭人。他低首凝视掌心,那枚早已磨损的流苏结终于被解开,红线散落指间。掌纹深处,仍留着长久紧握所压出的红痕,像一道隐秘的烙印,诉说着无法言明的执念。
他缓缓收拢五指,将空荡的掌心再度握紧,仿佛要攥住什么早已流逝之物。
风起于廊下,卷动枝头残雪。一片梅花随风飘落,不偏不倚,轻轻贴附在他肩头,宛如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在寂静中缓缓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