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深根破岩（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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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董！赤总！看！”他喘着粗气，布满老茧的手指差点戳进样本盒里，“表层盐壳像饼干，中间是盐砖头，底下沙膜层都长了盐‘痱子’！水冲出来的废液，”他指向屏幕上正被收集槽汇聚的乳白色浓盐水，“那白花花的全是钱！氯化钠！硫酸钠！纯天然！无添加！”
赤红炎的金丝眼镜瞬间反光，虚拟键盘敲得噼啪作响，一组组数据瀑布般刷下：“B-09区当前日均排出高矿化度废液：约1500吨！平均矿化度折干盐：2.8%！主要成分：NaCl 52%，Na2SO4 33%，余量为碳酸盐及杂质！理论日提纯工业盐...42吨！”他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耿工，你这脑袋瓜里不全是机油！”
“废话！”耿炎咧嘴一笑，露出被沙尘染黄的牙，“盐晒出来，卖给化工厂！换的钱，正好买石膏粉（CaSO4·2H2O）改良这盐碱地！这叫以毒攻毒，废物变金！”
青禾的AR影像立刻弹出盐碱地改良模型：“石膏中的钙离子置换土壤胶体上的钠离子，生成硫酸钠随水排走！可行！但需配套强化排水！排盐沟必须扩宽加深！”
“排盐沟？”耿炎大手一挥，指着沙盘上B-09区边缘，“现成的！黑田给咱‘送’的毒卤水通道，稍微扩一扩，就是天然的排碱渠！废水收集晒盐，晒完剩下的母液和析出的芒硝（Na2SO4·10H2O）一起打包卖给化工厂！老子连运费都省了！”
林燊燊的目光扫过耿炎带来的盐碱土样本，那狰狞的剖面如同大地溃烂的伤口。
他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窗台上那块玄武岩小样，棱角硌着指腹。生机燎原界深处一片沉寂，对这种带着咸腥味的现实难题，它毫无兴趣。废液里析出的盐粒在屏幕特写下闪烁着廉价而实用的光。
“晒盐场方案，成本核算，三天内。”林燊燊声音不高，却一锤定音，“赤红炎牵头。耿炎配合，改造现有排盐沟和废水收集系统。青禾，盐生植物筛选名录，明天给我。”
“得令！”耿炎拳头砸在掌心，仿佛已经看见白花花的盐堆成了钱山。
苏晴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哟，耿师傅这是要当盐老板了？那咱们仙农的土特产名录，是不是得加个‘沙漠之晶’？”她拿起控制台上一个空的水晶镇纸，对着灯光晃了晃，
“刷火箭预定首批‘沙晶’的老铁们，附赠黑田牌‘咸鱼’表情包，管够！”
赤红炎立刻调出本地化工企业需求清单：“灵炎市三家大型氯碱厂，年缺口工业盐超二十万吨！纯度要求？我们这废液提纯的，绰绰有余！价格比对...有绝对优势！”
战略室的气氛瞬间活络，如同紧绷的弓弦稍稍松了一丝。窗外，炎漠的夕阳将沙海染成一片壮烈的金红。
三天后，B-09区边缘。
巨大的机械轰鸣取代了往日的死寂。原先被盐碱吞噬的沙棘枯骸已被清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整齐划一的黑色防渗塑胶晒盐池，在烈日下如同镶嵌在大地上的黑色镜片。
“蜂巢-3D”无人机群低空掠过，精准地在池底喷涂着高效吸光的纳米材料。改造后的“点绿手”伸出长长的机械臂，将收集槽里汇聚的乳白色浓盐水，汩汩注入晒池。咸腥的气息蒸腾在热浪里。
耿炎戴着草帽，墨镜片上反射着刺眼的白光。他蹲在刚注满卤水的晒池边，伸手捞起一把池底沉淀的粗盐粒，粗糙的晶体硌着掌心，带着阳光灼烤后的微热和咸涩。
“看看！这成色！”他对着身边头盔摄像头吼道，满是油污的脸上笑开了花，“比海盐也不差！狗日的黑田，给老子送原料来了！”他随手将盐粒扔回池中，溅起浑浊的水花。
赤红炎的虚拟影像在旁边弹出实时数据：【首期晒盐池面积：200亩。日均蒸发析盐：预估8-10吨。配套排碱渠（原卤水通道改造）挖掘进度：92%。】“第一车‘沙漠之晶’，三天后发往灵炎氯碱一厂！合同签了，预付款到账！”
青禾则蹲在不远处一片刚用石膏粉改良过的试验田里。改良后的沙土不再板结，呈现出一种健康的深棕色。她小心翼翼地将几株叶片肥厚、边缘带着蜡质光泽的盐地碱蓬（Suadea salsa）幼苗栽下，根部包裹着特制的耐盐保水凝胶。
“盐地碱蓬，海蓬子，柽柳苗…”她对着记录仪快速报着，“耐盐先锋，吸盐固沙两不误！长成了还能喂滩羊！”旁边AR显示着植物根系模拟图，如同天然的生物排盐泵。
林燊燊和苏晴站在稍高的沙丘上。脚下是繁忙有序的晒盐场和改造区，更远处，是依旧被盐碱威胁、等待拯救的广袤沙漠绿洲。
苏晴从随身的小冷藏箱里拿出两根翠绿欲滴的黄瓜，递了一根给林燊燊。黄瓜沾着冰凉的水珠，在酷热的沙漠里显得格外珍贵。
“老爷子尝了东线送去的黄瓜，说脆得像咬冰。”她自己也咬了一口，清甜爽脆的汁水瞬间压下了空气中的咸燥，“他让我问问，‘沙漠之晶’腌出来的咸菜，能不能也这么脆？”
林燊燊接过黄瓜，没吃。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他目光投向晒盐池边缘，那里临时搭了个小棚，棚下的陶土缸里，正用新析出的粗盐试验性腌制着第一批沙地萝卜条。咸涩的气息混着瓜果的清香，形成一种奇特的、属于这片重生之地的味道。
就在这时，林枫的电子警报毫无预兆地撕裂了短暂的平静：
【警告！排碱渠B段（原深层卤水通道区域）渠壁传感器检测到异常应力！局部有渗漏加剧迹象！地质雷达回波显示…下方存在不规则空洞！】
画面瞬间切换！只见刚扩挖好的排碱渠某段，浑浊的卤水正从渠壁一道新裂开的缝隙里加速渗出！旁边的应力监测器数值疯狂跳动，逼近黄色警戒线！
“刚挖的渠！哪来的空洞？！”耿炎刚扬起的笑脸瞬间垮掉，对着频道怒吼。
“是原卤水通道！”青禾的声音带着惊悸，“长期被高矿化度古卤水侵蚀，岩层早被蛀空了！我们扩挖，等于掀开了朽烂的棺材板！随时可能塌！”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监控画面中，那道渗水的裂缝猛地扩大！一块巨大的、被盐分腐蚀得如同蜂窝煤的岩块轰然剥落，砸进渠中，溅起浑浊的巨浪！更多的卤水疯狂涌向那新撕开的、深不见底的黑黢洞口！
“堵住它！”耿炎目眦欲裂，抓起对讲机就要往前冲。
“来不及！洞太深！水流太急！”赤红炎看着屏幕上失控的水流数据，脸色发白。
林燊燊猛地握紧了手中那根冰凉的黄瓜。脆嫩的瓜体在他掌心无声地碎裂，汁水混着冰凉的黏液，顺着指缝淌下，滴在滚烫的沙地上，瞬间蒸腾起一丝微弱的白汽。
指间传来黄瓜碎裂的黏腻冰凉，鼻端是卤水刺鼻的咸腥与瓜果清甜混合的怪异气息。脚下大地的震动通过鞋底传来，微小却清晰。
他缓缓松开手，任由半截碎裂的黄瓜掉落在沙地上。黏滑的汁液迅速被干燥的沙子吸走，只留下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启动‘沉箱’预案。”林燊燊的声音像砂纸刮过钢板，嘶哑却斩钉截铁，穿透了耿炎的怒吼和设备的尖鸣，“最近的‘点绿手’，载重模块换装速凝混凝土！给我把那窟窿…焊死！”
命令如同钢钉砸下。几台待命的“点绿手”瞬间转向，巨大的机械臂抓起预制好的混凝土模块，如同钢铁巨兽扑向那喷涌着浊流的死亡洞口。耿炎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咆哮，抓起工具冲了上去指挥。
苏晴静静看着地上那滩迅速消失的黄瓜汁痕，又抬眼看向林燊燊紧绷的侧脸。她没说话，只是将手中剩下的半根黄瓜，稳稳地、用力地插进了脚下滚烫的沙土里。翠绿的瓜体在金色的沙粒映衬下，像一面小小的、倔强的旗帜。
远方，更多的“点绿手”轰鸣着，将一车车预拌好的速凝混凝土倾泻向大地狰狞的伤口。盐晶在烈日下无声堆积，而沙丘之上，那根孤零零的黄瓜，正用它微不足道的清甜，对抗着整片沙漠的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