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流水铁骑,暗夜锁喉燕(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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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在白麻舆图上烧出焦痕,韩涛朱笔圈定漓水河谷。
“三年分七期,八十万铁骑需建三十座养马监!”
周镇岳指尖划过粮秣数字:“二十万石!仅战马日耗便需二十万石精料!”
陈锋袖中滑落铜符:“孤有埋名匠作三千,流水之法可日成重甲百副。”
窗外信鸽振翅时,他屈指弹灭烛火:
“岭南的虫子,该清一清了。”
岭南王府,白虎堂。
巨大的南海阴沉木沙盘已被撤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几乎铺满整个厅堂地面的巨幅白麻舆图。图上墨线纵横,精细勾勒出岭南道十二州的山川河流、城邑关隘。此刻,数盏牛油巨烛在铜鹤灯台上熊熊燃烧,跳跃的火光将舆图上新添的朱砂标记映照得如同凝固的血珠。
陈锋立于图首,玄色常服在烛光下仿佛吸尽了光线。他身后,镇海将军韩涛、王府长史周镇岳、工曹主事鲁衡、军司马赵贲等心腹重臣屏息凝神,目光随着韩涛手中那杆饱蘸朱砂的狼毫笔尖移动。
笔锋如刀,重重落在舆图上苍梧以北、被群山环抱的一片广阔河谷地带——漓水河谷。
“王爷明鉴!”韩涛声音沉凝,带着金铁般的质感,“漓水河谷,水草丰美,气候温润,远离官道尘嚣,更兼群山屏蔽,自成天地!此地,当为第一等养马监所在!三年之期,八十万铁骑,战马损耗补充皆赖于此!末将以为,当沿漓水、苍江、红河三大水系,于隐秘河谷之中,兴建大型养马监三十座!”朱砂笔尖随之在舆图上圈出三个醒目的红圈,如同滴落的血印。
“三十座?!”周镇岳倒吸一口冷气,老脸上皱纹深刻如刀凿,“韩将军!每一座大型养马监,少则需圈地千顷,多则数千顷!需精通牧养之吏员数百,熟练马夫数千!更遑论,战马非驽马,每日需精料豆粕、盐巴、骨粉!末将粗略算来,即便按最低标准,八十万战马,仅日耗精料——”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在随身携带的算筹上飞快拨动,最终报出一个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数字,“便需二十万石!这还未算人员粮秣、药材损耗、马场维护!王爷,此乃吞金巨兽啊!”
沉重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鲁衡也忍不住开口,带着工匠特有的务实焦虑:“王爷,还有甲胄兵器!重骑铁甲,非寻常步卒皮甲可比!一套人马具装重铠,需百炼精铁数百斤,良工反复锻打成型,耗时耗力!八十万套?纵将我岭南所有铁匠铺日夜敲打三年,也绝无可能完成!更别说陌刀、长槊、骑弓、箭矢……”
烛火噼啪作响,将众人脸上凝重与忧色映照得纤毫毕现。扩军八十万铁骑的豪言犹在耳畔,但冰冷的现实数字,如同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面对这几乎令人窒息的质疑,陈锋的神色却依旧平静如水。他缓缓踱步,玄色袍袖拂过舆图上那些被朱砂圈定的养马监位置,最终停在了象征苍梧西山矿区的墨色标记旁。
“二十万石精料?”陈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漠然,“周长史,你只算了明面上的官仓和今年新垦之田。孤问你,交州瘴林深处,那三座以‘军械转运’之名修筑的‘丙字仓’,存的是什么?”
周镇岳浑身剧震,老眼猛地瞪大!交州丙字仓!那是他手中那本“仓廪”秘册上记载的、存有豆粕、骨粉等精料逾五十万石的地方!王爷竟连这都记得清清楚楚!
陈锋并未等他回答,目光已转向鲁衡:“鲁大匠忧心甲胄锻造不及?那你可知,西山脚下,那百座日夜浓烟不散、由王府亲军把守的‘官营炭窑’旁,依山开凿的七十二座洞窟之内,日夜不息响着的,是什么声音?”
鲁衡如遭雷击!西山炭窑旁的洞窟?他一直以为那是存储石炭的矿洞!难道……难道里面是……
“是水锤!是精钢锻床!是三千名隐姓埋名、不与外界通联的埋名大匠!”陈锋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他宽大的袖袍一拂,一枚造型奇特、中心镂刻着齿轮与流水纹路的青铜虎符,“啪”地一声拍在舆图正中的漓水河谷之上!
“此乃‘天工符’!持此符者,可调动岭南所有埋名匠作!他们所行之法,非尔等熟知的作坊打铁!”陈锋的指尖重重敲击在铜符的流水纹路上,“此乃‘流水作业’!”
“何为流水作业?”陈锋目光扫过茫然的众人,一字一句,如同揭开一个全新的世界,“化整为零!分段成器!甲叶归甲叶,甲绦归甲绦,护心归护心!三千匠作,各司其段,如同流水线络,只精一技!甲叶匠只锻甲叶,日可成甲叶三千!甲绦匠只编甲绦,日可成绦两千!最后由组装匠按图索骥,拼合校验!如此,一套重铠,自铁矿入炉至披挂上身,耗时缩短十倍!日成重甲,何止百副?三百副亦非难事!”
如同醍醐灌顶!又如同惊雷轰顶!
韩涛、周镇岳等人目瞪口呆,大脑被这前所未闻、却又精妙绝伦的“流水之法”冲击得一片空白!化整为零,分段成器!将复杂的铠甲锻造拆分成无数简单重复的环节,让匠人只专注于一道工序,效率何止倍增!这已不是奇思妙想,这是颠覆匠作的根本法则!
“至于战马…”陈锋的目光投向舆图上的漓水河谷,深邃如渊,“明面上三十座养马监,不过掩人耳目。真正良驹繁衍之地,在红河上游,澜沧江峡谷深处,那片被瘴气与毒虫封锁的‘桃源坝子’。那里水草之丰美,十倍于漓水!漠北龙驹海路输种,经年培育,已自成体系。三年内,提供八十万战马,绰绰有余!”
就在王府白虎堂内,颠覆认知的扩军方略被层层揭开的同时,苍梧城西,赵氏别院最深处的暗室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烛火如豆,勉强照亮桌上一张匆匆绘就的潦草地图。赵秉仁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得如同恶鬼。他死死攥着一张刚由心腹死士冒死送出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嘶哑变形:
“三…三十座养马监?!埋名匠作三千?!流水作业?!红河桃源坝子?!他…他陈锋是妖魔不成?!岭南何时在他眼皮底下藏了这么多东西?!”密报上零散而惊悚的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盐场惨败的阴影尚未散去,这更庞大、更恐怖的扩军计划,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家主!不能再犹豫了!”旁边的心腹幕僚赵鹰,眼神锐利如钩,压低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陈锋逆贼,其志已非割据!他要的是整个大周江山!三十座养马监,八十万铁骑!若真让他成了气候,莫说我赵家,便是京城里的陛下和太子殿下,也必成其刀下之鬼!此獠不除,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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