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蛛网现形，血洗暗桩（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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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海崖的狂风裹挟着硝烟与海腥味，狠狠抽在高俭煞白的脸上。“火龙出水”的恐怖轰鸣仍在耳中震荡，海面上未散的火焰与浓烟灼烧着他的理智。那艘名为“镇海”的钢铁巨兽正沉稳地劈波斩浪，救助商船的身影在滔天巨浪衬托下，显得愈发庞大而狰狞。萧战按刀的手骨节捏得发白，身后神策军精锐面无人色——这绝非剿匪之师，这是足以撕裂海疆的战争凶器！

“御史大人？”周文博温和的询问声将高俭从惊骇深渊中拽回，“海风凛冽，不若移步崖下官驿暂歇？王爷已备下接风宴，为大人压惊。”他笑容谦恭，眼神却平静得如同脚下深不可测的墨蓝色海水。高俭喉头滚动，想斥责这赤裸裸的武力炫耀，想重申朝廷法度，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干涩嘶哑的回应：“……带路。”

苍梧城西，一处挂着“福瑞祥”绸缎庄幌子的临街铺面后院，气氛却与门庭的市井喧嚣截然相反。密室门窗紧闭，厚重的绒帘隔绝了所有光线与声音。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樟木箱的腐朽气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油灯如豆，昏黄跳跃的光晕勉强照亮围桌而坐的三人。

桂州盐课司大使崔成，一个脑满肠肥、平日里见人三分笑的胖子，此刻脸上肥肉紧绷，油光锃亮的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刘裕的人头还在城门口挂着！他全家七十多口人，这会儿怕是已经进了南疆的瘴气林子！下一个是谁？啊？会是谁？！”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走调。

他对面，一个身着不起眼靛蓝棉袍、形如老农的中年汉子，正是掌管苍梧府库钥匙的仓曹吏目王守田。他佝偻着背，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着一个粗布包袱，指节泛白，里面是他这些年经手克扣、挪移的账册副本。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跳动的灯焰，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钦差…钦差已经到了！高俭是都察院的阎王爷！他要是顺着账查下来…我们…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慌什么！”坐在上首的黑衣人低喝一声，声音阴冷如同毒蛇吐信。他脸上覆着一张毫无表情的人皮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陷在眼窝里、闪烁着幽光的眸子。他是崔家埋在岭南最深的一颗钉子，代号“影七”，直接听命于崔浩，掌握着桂州乃至苍梧部分崔氏暗线的核心。“刘裕蠢，自己露了马脚，被岭南王当鸡杀了儆猴！我们不同，我们是影子，埋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影子！岭南王再厉害，还能把地皮全翻过来不成？”

他环视两人，面具下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和强压下的镇定：“桂州盐铁账册刚移交，新旧交接，正是最乱的时候！王守田，你手里的东西，就是我们的护身符，更是扳倒陈锋的利刃！只要把其中关键几页，不着痕迹地‘漏’给钦差的人，证明陈锋侵吞的盐税远超他上报朝廷的数目，甚至暗中挪用铸甲造船……高俭这条疯狗，一定会死死咬住！到时候，岭南王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深挖我们这些‘小人物’？”他看向崔成，“你盐课司的旧档，也要做好准备，随时‘呼应’！”

崔成和王守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深处滋长出的那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是啊，与其坐等屠刀落下，不如搏一把！把水彻底搅浑！

“影七大人，”王守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颤音，“东西…怎么递？钦差身边都是神策军，铁桶一般…”

“影七”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三日后戌时，城隍庙后身，荒废的‘积善堂’。会有人以‘修补善堂瓦顶’的名义，在正梁第三根椽子下，留下一个防水的油布包。你把东西放进去。自有人取走，送入钦差行辕。记住，”他语气陡然森寒，“只放抄录的关键页！原件绝不可离身！若敢耍花样，或走漏半点风声……”他没说下去，但那冰冷的杀意已让室温骤降。

岭南王府地底，幽室无光，唯有巨大沙盘上，用各色细小光点标记的岭南山川城邑脉络在幽暗中清晰可见。沙盘旁，一盏孤灯映照着李三毫无表情的脸。

“‘福瑞祥’后院，戌时三刻，‘影七’现身，会面崔成、王守田。”李三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诵读一份枯燥的公文，“目标已咬饵，计划启用‘丙字三号’密道，于三日后戌时，在城隍庙后‘积善堂’正梁交接情报。接收方，疑为钦差卫队中一名负责采买的‘伙夫’，代号‘泥鳅’，已确认。”

陈锋负手立于沙盘前，指尖正轻轻拂过沙盘上代表城隍庙区域的一个微缩模型。灯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石壁上，如同蛰伏的巨兽。听完李三的禀报，他并未立刻回应，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落在苍梧城那万家灯火之上。

“‘影七’…崔家埋了十七年的暗桩头目，连桂州之变都忍住了没动，现在终于忍不住了。”陈锋的声音低沉，在密闭的石室中带着奇特的回响，平静下蕴藏着掌控一切的冷酷，“看来高俭的到来，给了他们最后一搏的勇气，也给了他们催命的丧钟。”

他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李三身上：“网，可以收了。但不要惊动‘泥鳅’。让他把东西‘顺利’带回去。”

李三眼中精光一闪：“王爷的意思是…将计就计？用假账引高俭入彀？”

“假账？”陈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如同刀锋出鞘，“不。给他们真的。王守田手里那几页，不是喜欢记本王‘侵吞’了多少吗？给他机会，让他把最‘精彩’、最能证明本王‘贪墨’的部分，原原本本地‘递’给高俭。”他踱步到沙盘另一侧，手指点向代表桂州盐场的位置，“周文博那边，新做的‘乙字七号’账册，不是正好缺一个‘旧档遗失’的由头么？等王守田把东西交出去，坐实了他监守自盗、篡改账册、构陷藩王的罪名，你再动手。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他目光扫过沙盘上代表钦差行辕的金色标记，语气森然：“高俭不是想查吗？本王就让他查个大的！查到他不敢查为止！传令‘燕子’，‘积善堂’行动，只抓王守田，务必拿到他随身携带的所有原始账册！至于崔成和那个‘影七’…”陈锋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寒冰炸裂，“桂州的血腥气，看来还不足以让某些人刻骨铭心。那就让苍梧城，再添几盏祭旗的人头灯！”

“诺！”李三身影一晃，如同融入石壁的阴影，消失不见。石室内只剩下沙盘上冰冷的光点和陈锋负手而立的孤影，杀意无声弥漫。

三日后，戌时。

城隍庙后的巷弄，早已被夜色和浓雾吞噬。白日里香火鼎盛的庙宇，此刻只剩下飞檐斗拱在雾中若隐若现的狰狞轮廓，如同匍匐的巨兽。后身的“积善堂”更是荒废已久，断壁残垣间荒草丛生，弥漫着陈腐的灰尘和阴冷的气息。

王守田如同一只受惊的老鼠，佝偻着身子，紧紧抱着那个粗布包袱，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湿滑的青苔和碎砖瓦砾，摸到了积善堂的正堂。巨大的、落满灰尘和蛛网的房梁在黑暗中如同巨蟒横亘头顶。他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借着极其微弱的天光，哆哆嗦嗦地数着椽子：“一…二…三…第三根…”

他踮起脚，颤抖着手，费力地摸索着第三根椽子下方。果然，一个用厚油布仔细包裹、防潮防虫的扁平包裹，被巧妙地卡在椽子和瓦片的缝隙里！王守田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和如释重负，他慌忙将怀中那个同样用油布包好的、记载着陈锋“罪证”的关键账页塞了进去，又将油布包原样塞回缝隙。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虚脱般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成了！只要这东西送到钦差手里，高御史定能参倒岭南王！他王守田，或许还能因“戴罪立功”逃过一劫，甚至…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瓦片碎裂声，在死寂的废墟中却如同惊雷！

王守田浑身汗毛倒竖，猛地抬头！

只见头顶的房梁之上，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地立着三道黑影！他们全身包裹在纯黑的夜行衣中，脸上覆着没有任何表情的黑色面具，如同从梁上阴影中直接生长出来的鬼魅！为首一人，手中正把玩着他刚刚塞进去的那个油布包！

“啊——！”王守田魂飞魄散，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转身就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