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铁血铸舟，惊涛砺刃（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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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波湾，海风裹挟着咸涩水汽拍打在脸上。新兵王栓子死死攥着湿滑的缆绳，脚下“镇海号”甲板在浪涌中剧烈起伏，胃里翻江倒海。他眼睁睁看着身旁的老水手周老五一蹬一踏，灵猴般攀上三丈高的桅斗，自己却双腿灌铅，在离地丈许处悬空打转。

“废物！连根桅杆都爬不上去，上了战场就是倭寇的活靶子！”周泰炸雷般的咆哮穿透风浪，震得王栓子耳膜生疼。汗水和海水糊了满脸，他绝望地望向远处——那艘如同海上城池的巨舰阴影，正无声诉说着天堑般的差距。

伏波湾深处，被嶙峋礁石环抱的天然深水区，此刻成了岭南水师最隐秘的熔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海面上，海风呼啸，卷起一人高的浊浪，狠狠砸在停泊于此的数十艘大小战船船舷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海腥、汗臭，以及一种名为“煎熬”的气息。

“快！再快！倭寇的刀可不会等你们吐干净了再砍过来！”水师都督周泰，如今的靖海大将军，身披玄青鳞甲，按剑矗立在旗舰“镇海号”高耸的艉楼指挥台。他脸上那道斜贯左颊的刀疤在阴沉天光下如同蜈蚣扭动，声音如同滚雷，压过风浪的咆哮，狠狠砸在下方每一艘操练船只的甲板上。“升半帆！抢风转向！桨手听鼓点！给老子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

命令化作急促的旗语和穿透力极强的铜锣鼓点。一艘中型战船“飞鱼号”上，新兵王栓子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颠簸的船体晃移位了。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咬出了血印，双手死死攥着湿滑冰冷的缆绳，努力想稳住随着船体剧烈倾斜而踉跄的身体。脚下甲板如同活过来的巨兽脊背，每一次起伏都让他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早上勉强咽下的硬面饼在喉咙口翻腾。

“栓子！别愣神！上桅！检查帆索！”什长粗粝的吼声在耳边炸响。

王栓子猛地一哆嗦，抬头望向那根在狂风中发出呻吟般嘎吱声的主桅杆。三丈高的桅斗，在剧烈摇晃的船体映衬下，如同直插铅灰色天穹的死亡之柱。他旁边的老水手周老五，一个皮肤黝黑、精瘦如铁的老兵，咧嘴露出一口黄牙，朝王栓子呲笑一声：“娃娃，看好了！”话音未落，他猛地一蹬脚下甲板，双手交替抓握湿漉漉的桅杆支索，腰腹发力，双腿灵巧地蹬踏桅杆主体，整个人如同贴附在桅杆上的壁虎，噌噌噌几下，在船体又一次剧烈的横摇中，稳稳地蹿上了桅斗，动作流畅得令人绝望。

王栓子学着周老五的样子，双手抱住冰冷的桅杆，脚下用力一蹬！身体刚离地不足三尺，船体猛地向右侧一个超过三十度的剧烈倾斜！巨大的离心力瞬间将他甩离桅杆，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全靠腰间临时捆扎的安全麻绳拽着，才没直接砸进波涛汹涌的海里！

“呃啊——！”王栓子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身体悬在半空，随着船体的摇摆无助地晃荡，湿透的号衣紧贴在身上，冷得像冰，胃里最后的酸水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秽物被狂风瞬间卷走。

“废物！”周泰的咆哮如同冰锥，精准地刺穿风浪，狠狠扎在王栓子心头，“连根桅杆都爬不上去，腿肚子转筋的软脚虾！真到了海上，你就是倭寇的活靶子！是给鲨鱼送的开胃菜！”他的目光扫过“飞鱼号”甲板上其他几个同样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新兵，没有丝毫怜悯，“什长！晌午饭，这几个废物只配喝海水！练！练到他们能爬上去为止！爬不上去，就给老子滚出伏波湾！”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王栓子。他悬在半空，视线越过剧烈颠簸的“飞鱼号”，投向海湾中心那如同海上城池般巍然不动的巨大阴影——“镇海号”。那玄黑色的庞大舰体在风浪中稳如山岳，狰狞的撞角和密集的炮窗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是岭南的骄傲，也是他眼前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自己连一艘中型战船的桅杆都征服不了，何谈驾驭那样的海上巨兽？巨大的挫败感和恐惧，让他浑身冰冷。

“镇海号”巨大的阴影之下，另一片被特意隔开的平静水域，气氛却截然不同。没有新兵们此起彼伏的呕吐声和什长的怒骂，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默，以及沉重脚步整齐踏在甲板上发出的、如同闷雷般的轰鸣！

这里是玄甲军水战营的专属训练场。

三百名精挑细选、身经陆战的玄甲军锐士，身披特制的水战玄甲——甲片更加贴身，关节处覆盖着防水鲨鱼皮，头盔带有护颈帘。他们如同三百尊铁铸的雕像，在“镇海号”宽阔如广场的主甲板上列成整齐的方阵。任凭脚下巨舰如何随着海浪微微起伏，他们的身体如同钉死在甲板上，纹丝不动！唯有冰冷的目光透过面甲缝隙，死死锁定着前方海面上数十个漂浮的靶标——那些是用粗大原木捆扎而成、模拟倭寇小早船的浮靶。

统领赵骁，这位曾率重骑营钉死鹰嘴峪的悍将，如今换上了水战鳞甲，立于阵前。他没有周泰那般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玄甲军士耳中：

“记清楚！在海上，我们不是骑兵！没有战马借力！脚下每一寸摇晃的甲板，都是战场！稳住下盘，便是活！乱了重心，便是死！”

“目标，前方浮靶！陌刀——平举！”

“锵——！”三百柄恐怖陌刀应声抬起，宽逾尺、厚背薄刃的巨刃在阴沉的天光下反射着森然寒光，由斜指苍穹转为平举向前！动作整齐划一，沉重刀柄尾部顿在甲板上，发出一声撼人心魄的金铁交鸣！整个方阵的气势瞬间凝结，肃杀之气弥漫开来，连呼啸的海风仿佛都为之一滞！

“进——！”

“风！风！风！！！”三百人齐声怒吼，声浪竟短暂压过了海风的呼啸！第一排陌刀手轰然踏前一步！

“斩——！！！”

赵骁眼中血光一闪，手中陌刀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雷霆匹练，朝着前方海面一个浮靶，隔空狠狠劈下！没有接触到实体，但那凝聚到极致的杀意和力量感，仿佛要隔着数丈海面将那浮靶斩碎！

“斩！！！”第一排所有陌刀手，如同被同一个意志操控的杀戮机器，同时挥刀！三百道冰冷的死亡弧光瞬间撕裂阴沉的海天！动作刚猛暴烈，大开大合，充满了陆战陌刀营一步一斩、碾碎一切的铁血风格！沉重的巨刃破开空气，发出呜呜的厉啸！他们的下盘稳如磐石，任凭船体如何晃动，身体的重心始终如同焊死在甲板上！每一次挥刀，全身肌肉协调发力，力量自脚底升腾，经腰腹传导，最终汇聚于双臂，注入那恐怖的巨刃之中！

与不远处“飞鱼号”上那些在风浪中狼狈不堪、连站都站不稳的新兵们相比，这三百玄甲水战营锐士，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战争机器！他们沉默、高效、精准，每一次挥刀都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这不仅仅是训练，这是将陆上虎狼之师的军魂，硬生生烙印到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是新兵们眼中难以企及的恐怖标杆，也是周泰心中最锋利的近战獠牙！

伏波湾一处僻静的礁石岬角上，陈锋一身不起眼的青灰色水手短褐，外罩一件防水的蓑衣，静静伫立。海风卷起他额前碎发，露出下方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他身旁只跟着如同影子般的赵破虏，同样作寻常护卫打扮。

陈锋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缓缓扫过整个喧嚣的训练海湾。他看到了“飞鱼号”上王栓子悬在半空绝望的身影，听到了周泰那毫不留情的怒骂，也看到了“镇海号”甲板上那三百玄甲水战营锐士沉默如山的劈斩。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

“王爷，周都督练兵……是否过于酷烈了些？新兵折损颇大。”赵破虏低声禀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陈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定格在一艘正在练习抢风转向的哨船上。那艘船显然由一群半新不熟的水手操控，转向命令下达后，舵手反应慢了半拍，配合升帆降帆的桨手更是手忙脚乱。结果船帆吃风角度错误，船体在风浪中猛地一顿，接着失控地剧烈横摇，险些被侧面袭来的大浪掀翻！船上一片惊恐的叫喊。

“看到了么？”陈锋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洞察秋毫的锐利，“周泰的铁血，练的是筋骨皮。但筋骨皮之下，缺了魂，缺了海上的‘规矩’。”

他抬手指向那艘险险稳住船身的哨船，又一指远处正在练习复杂编队穿插的几艘由老兵操控的快船：“海上搏杀，瞬息万变。光有悍勇，不懂风帆角度、舵桨配合、旗语号令的‘规矩’，再强的兵，也是无头苍蝇，是海龙王嘴边的肉。”他的手指最后落在“镇海号”庞大的身影上，“巨舰大炮，是我们的底气，但若水手不通协同，舰长不明海况，炮手不晓测距，再强的船，也只是漂浮的靶场！周泰练的是刀锋的硬度，但本王要的，是整支舰队如臂使指的灵动！”

赵破虏心头一凛：“王爷的意思是……”

“传令。”陈锋的声音陡然转冷，“即日起，伏波湾所有战船，无论新老兵，操练科目增加‘协同条令’——旗语、灯号、鼓点传令，所有号令必须刻入骨髓！各舰舰长、舵手、帆缆长、炮长，每日抽签轮换舰船指挥！让他们熟悉不同的船性、不同的手下！本王要的是离了熟悉的位置，他们照样能把这船开起来、打出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在风浪中挣扎的新兵，又补充道：“新兵营，单独划出浅水区。练爬桅杆？好。但先给本王在陆地上，搭起三丈高的摇晃木架！让他们在上面练行走、练攀爬、练呕吐！吐干净了，习惯了摇晃，再给老子下海！别把好苗子，白白折在晕船里！”

“诺！”赵破虏肃然应命。王爷的目光，永远落在最细微也最致命的关节之处。

新的条令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伏波湾炸开了锅，尤其是在那些习惯了各自为战的老兵油子中间。

“每日轮换？开什么玩笑！”一艘名为“浪里蛟”的快船上，舵手老疤猛地一拍舵轮，对着刚拿着王令前来宣读的传令官梗着脖子吼道，“老子在这‘浪里蛟’上掌了十年舵！闭着眼都知道这船怎么走！现在让我去‘破浪号’上听那个毛头小舰长瞎指挥？还要按他那些破规矩来？老子不干！”

老疤是水师有名的“活海图”，经验丰富，技术过硬，但也桀骜不驯。他所在的“浪里蛟”因为他的操控，在以往的海盗清剿中屡立战功。在他看来，新条令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更是对他个人权威的挑战！

“疤爷，这是王爷的王令……”传令官是个年轻军官，被老疤的气势所慑，有些底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