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夜初遇(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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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县的雪,是带着性子来的。
午后还只是天边飘着几缕淡灰的云,风裹着北方冬天特有的干冷,刮在脸上像细沙蹭过,却没什么杀伤力。可到了黄昏,云忽然沉了下来,先是几点雪粒砸在县电视台的玻璃窗上,“嗒嗒”地响,像谁用指尖轻轻叩门。没等办公室里的人抬头多看几眼,雪粒就变成了雪花,大片大片的,棉絮似的,慢悠悠地从铅灰色的天空里落下来,转眼就把窗外的世界染成了白。
林建军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烟盒是最普通的红塔山,边角被他捏得有些软——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思考的时候总爱攥着烟盒,却很少真的把烟点上。窗外的雪越下越密,远处的街灯亮了,橘黄色的光裹在雪花里,像泡在牛奶里的糖块,暖得有些不真实。他的目光越过楼下的街心公园,落在远处模糊的农田轮廓上,那里就是今晚要去的地方:靠山屯。
“台长,设备都装车了,记者和摄像也都到齐了,就等您了。”办公室的小张轻轻敲了敲门,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雀跃——这是今冬第一场大雪,又是去偏远的靠山屯采访“暖冬煤改电”,对县台的年轻人来说,总比守在办公室里编稿子新鲜。
林建军把烟塞回烟盒,随手扣在办公桌的角上。桌角的玻璃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十年前他刚当副台长时,和台里的老记者在靠山屯拍的春耕新闻。照片里的他还穿着夹克,头发比现在黑些,笑容也比现在舒展。十年过去,凌县的路修宽了,村民的房子翻新了,他从副台长变成了台长,身上的担子也重了——基层电视台的日子不好过,既要抓民生新闻的真实,又要应付上面的检查,还要想着怎么让节目有人看,不能像省城台那样有大投入,只能在“规矩”二字上死磕。
“走吧。”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深蓝色羽绒服,拉链拉到顶,遮住了大半张脸。羽绒服是前年单位发的福利,款式有些老,袖口磨出了一点白边,但很暖和,适合北方的冬天。
采访车是辆白色的金杯,已经在电视台门口等了。雪落在车顶上,积了薄薄一层,像撒了层面粉。摄像老李正蹲在车旁,用抹布擦着镜头,嘴里念叨着:“这破雪,别一会儿影响拍摄,靠山屯那路本来就不好走,再下雪……”
“放心,出发前给屯里打过电话,他们把主路扫出来了。”林建军弯腰钻进驾驶室,身后的记者小王和实习生小周已经坐好了,手里捧着保温杯,哈出的白气在车窗上凝了一层雾。
车子发动起来,引擎的声音在安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车轮碾过积雪的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谁在轻轻咬着棉花。林建军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里过着今晚的采访流程:先去屯支书家了解煤改电的整体情况,再去两户村民家里拍实际取暖效果,最后采访几个老人,问问他们对新设备的感受。流程很熟,熟到他闭着眼都能说出每个环节需要注意的细节——比如采访老人时要把话筒举得低些,说话语速要慢,不能用太专业的术语;拍设备时要给个特写,还要拍村民调温度的动作,这样画面才真实。
“台长,您说这大雪天,村民们会不会不愿意出来啊?”小王是去年刚从大学毕业的,性子活泛,却没多少基层经验,一边用手指在车窗的雾上画圈,一边问。
“不会。”林建军睁开眼,看向窗外。车子已经开出了县城,路边的路灯少了,只有雪地里偶尔闪过几户人家的灯光,像黑夜里的星星。“靠山屯的人实诚,咱们提前打了招呼,他们肯定等着。再说,煤改电是给他们办实事,谁家不想让外面知道自家暖和了?”
老李在副驾驶座上笑了:“小王,你跟台长多跑几趟就知道了,台长对凌县的老乡们,比对自家亲戚还熟。前几年屯里闹旱灾,台长还自掏腰包给老乡们买过水泵呢。”
林建军没接话,只是把车窗往下摇了条缝。冷风吹进来,带着雪的清冽,一下子驱散了车里的暖气带来的闷。他喜欢这种冷,干净,纯粹,像基层的新闻一样,容不得半点虚的。
车子颠簸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到了靠山屯的村口。村口有棵老槐树,树干粗得要两个人合抱,枝桠上积满了雪,像开了一树白色的花。树下站着几个人,手里举着铁锹,应该是屯里来接他们的。
“林台长,可把你们盼来了!”屯支书王大叔快步走过来,手里的铁锹往雪地里一插,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脸上的皱纹笑成了花。“这雪下得邪乎,我还怕你们来不了呢。”
“说好了的事,哪能不来。”林建军握住王大叔的手,手心里全是冻出来的硬茧。“老乡们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张大爷家已经把炉子点上了,就等你们拍呢。”王大叔说着,就要领他们往屯里走。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快门声突然响了起来,“咔嚓,咔嚓”,在安静的雪夜里格外突兀。
林建军停下脚步,顺着声音望去。老槐树的另一侧,站着一个姑娘。
姑娘穿着一件亮黄色的羽绒服,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像一朵突然绽放的迎春花。她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手里举着一台旧款的单反相机,正蹲在雪地里,对着树干上的一只麻雀拍照。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沾了几缕白,她却像是没察觉,眼睛盯着相机的取景框,嘴角微微抿着,神情专注得很。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小王好奇地问。
王大叔挠了挠头,笑着说:“是老苏家的闺女,叫苏晓,刚从省城回来没几天。说是想拍咱们屯里的窗花,做什么短视频,帮着卖卖。”
苏晓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站起身,转过身来。
林建军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心里竟莫名地顿了一下。姑娘的脸很白,是那种被雪映得发亮的白,眼睛很大,像浸在雪水里的黑葡萄,亮得有些晃人。她的鼻尖冻得通红,却没戴口罩,嘴角还带着一丝刚拍完照的笑意,显得格外鲜活——像是这沉闷的冬天里,突然闯进来的一缕阳光。
“王大叔,这是……”苏晓走过来,目光落在林建军和采访车上,眼神里带着疑惑。她的声音很好听,像雪水滴在玻璃上,清脆又柔和。
“这是县电视台的林台长,来咱们屯采访煤改电的。”王大叔介绍道,又转向林建军,“林台长,这就是苏晓。”
苏晓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目光却又落回了相机上,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似乎在回看刚才拍的照片。“你们是来拍新闻的?”
“是。”林建军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他看着苏晓手里的相机,镜头上还沾着一点雪花,“你在拍什么?”
“拍张大爷剪的窗花。”苏晓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张大爷的手艺可好了,剪的‘连年有余’比城里卖的还精致,我想拍成短视频,发在网上,说不定能帮他多卖些。”
她说得认真,语气里满是对这门手艺的热枕,一点也不像那些来乡村“猎奇”的年轻人,拍几张照片就走,只图个新鲜。
林建军心里微微一动,却还是保持着冷静:“我们今晚要在张大爷家采访,拍煤改电的情况,可能会影响你拍摄。”
苏晓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你们也要去张大爷家?”
“是,已经跟张大爷约好了。”林建军说,“我们的采访有流程,需要保证画面的完整和真实,不能有其他无关的拍摄干扰。”
他的话说得很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谨。这是他多年的习惯,做新闻就得有规矩,不能随心所欲——就像师卦里说的“师出以律”,没有规矩,采访就容易乱,新闻就容易失实。
苏晓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她今天下午就跟张大爷约好了,晚上拍他剪窗花的过程,张大爷还特意把家里的灯都开亮了,就等着她来。现在县台要来采访,难道她的拍摄要往后推?
“可是我已经跟张大爷约好了……”她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委屈,却没敢说太多。她看得出来,林建军是个做事认真的人,不是那种会通融的“领导”。
林建军看着她委屈的样子,心里竟有了一丝不忍。他知道,这些年轻人想为家乡做点事不容易,苏晓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不懂基层采访的规矩。
“我知道你跟张大爷有约。”他放缓了语气,“但我们的采访是提前报备过的,关系到今年煤改电的民生报道,不能耽误。这样吧,我们先采访,大概一个小时就能结束,结束后你再拍,行不行?”
苏晓咬了咬嘴唇,看向老槐树的方向。刚才她蹲在那里拍麻雀,就是想等天黑透了,张大爷家的灯亮起来,拍窗花在灯光下的样子。现在要等一个小时,雪不知道会不会停,光线也可能变了。
可她看着林建军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沉,像深冬的湖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认真。她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反驳——人家是按规矩办事,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耽误了民生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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