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驻村点的煤油灯(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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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县的雪,下了三天三夜,终于在第七天的清晨停了。
天刚蒙蒙亮,县电视台的院子里就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像铺了块白色的绒毯。林建军背着一个旧帆布包,站在办公楼的台阶下,回头望了一眼三楼的办公室——窗上还贴着苏晓送的“喜鹊登梅”窗花,红纸在白雪的映衬下,艳得有些刺眼。风裹着雪粒,刮在脸上,凉得像冰,却没抵过心里的那点空落落的疼。
“台长,驻村的行李都放车上了,要不要再等苏晓姐来送送您?”小张拎着一个保温桶跑过来,桶里是他早上特意煮的小米粥,“苏晓姐昨天说,今天要早起给您准备点东西的。”
林建军摇摇头,拉了拉帆布包的带子——包里除了换洗衣物和工作笔记,还放着一张苏晓拍的照片:张大爷坐在炕沿上剪窗花,阳光落在红纸上。“不用了,让她好好准备直播吧,别耽误她的事。”
他知道苏晓昨晚肯定没睡好。昨天在办公室,他跟她说要去东风村驻村三个月时,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却没说一句挽留的话,只是低着头,帮他整理工作笔记,指尖在纸页上反复摩挲,像要把字都刻进心里。末了,她只说了一句:“林台长,你在村里要照顾好自己,雪天路滑,别摔着。”
那样克制的语气,比哭出来更让他心疼。他多想说“我不走”,多想留在台里,帮她应对那些流言,帮她把节目做得更好。可他不能——局里的压力还在,老周虽然被调去了后勤,却还在背后散布谣言,说他“避风头”“不敢面对问题”。去驻村,既能帮东风村解决实际问题,又能让台里的风波暂时平息,给苏晓一个安静的环境做直播,一举两得。只是,这“两得”的背后,是两个人的分离。
“走吧。”林建军弯腰钻进采访车,帆布包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份易碎的珍宝。车子发动起来,缓缓驶出电视台的院子,他从车窗里往外看,看见苏晓站在三楼的窗边,米白色的身影在玻璃后晃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了。
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摸着包里的照片,心里像被雪水浸过一样,又凉又软。
东风村在凌县的最北边,离县城四十多公里,路是去年刚修的水泥路,却因为雪大,还是不好走。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村口。村口的老碾盘上积满了雪,像一个巨大的白馒头。村支书老杨已经在碾盘旁等着了,穿着一件军绿色的旧棉袄,手里拿着一把铁锹,看见林建军,赶紧迎上来:“林台长,可把你盼来了!村里的灌溉渠堵了好几天了,村民们都急坏了!”
林建军跳下车,踩着积雪往前走,雪没到脚踝,“咯吱咯吱”地响。“老杨,先带我去看看灌溉渠,其他的事回头再说。”
东风村是个贫困村,主要靠种玉米和土豆为生,灌溉渠是村里唯一的水源。去年冬天雪少,渠水没冻住,可今年雪大,气温低,渠水结了冰,还堵了不少枯枝败叶,开春要是化不了,地里的庄稼就完了。
林建军跟着老杨走到村西头的灌溉渠边,渠里的冰结得厚厚的,表面覆盖着一层雪,看不见底下的水流。几个村民正拿着铁锹在凿冰,脸冻得通红,嘴里哈出的白气像小云朵。
“林台长,这冰太硬了,凿了两天都没凿开,要是再这样下去,开春的播种就耽误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叹着气,手里的铁锹重重地砸在冰上,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印子。
林建军蹲下来,用手摸了摸冰面,冰凉刺骨。他抬头看了看天,铅灰色的云还没散,看样子还会下雪。“老杨,村里有发电机吗?再找几个喷灯,咱们用喷灯烤化冰面,再把枯枝败叶清出来。”
“有!有!我这就去拿!”老杨说着,转身就往村里跑。
林建军站起身,接过村民递来的铁锹,也加入了凿冰的队伍。铁锹砸在冰上,震得他虎口发麻,可他没停下——他知道,这渠水不仅关系到村民的庄稼,还关系到他驻村的意义。只有把实事做好,才能对得起局里的信任,对得起苏晓的期待。
一直忙到中午,太阳终于从云缝里钻出来,洒下一点微弱的光。灌溉渠的冰面终于化了一小块,露出底下的水流。村民们欢呼起来,围着渠边,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林建军靠在铁锹上,擦了擦额头的汗,虽然手冻得通红,心里却暖暖的。
中午在老杨家吃饭,老杨的老伴煮了一锅玉米粥,炒了一盘土豆丝,还有一碟咸菜。林建军吃得很香,比在县城里吃的大鱼大肉还香。老杨的小孙子趴在他身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叔叔,你是从城里来的吗?城里有电视吗?我想看剪窗花的节目。”
林建军心里一动,从包里拿出苏晓的直播账号,打开给小孙子看:“你看,这个阿姨就在直播剪窗花,都是咱们凌县的老手艺。”
小孙子凑过来看,眼睛一下子亮了:“哇!好漂亮!我要让奶奶也学剪窗花!”
林建军看着屏幕上苏晓的直播界面,画面里是靠山屯的张大爷,正拿着剪刀剪“五谷丰登”,苏晓站在一旁,轻声讲解着窗花的寓意,声音温柔得像春风。他的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涟漪——原来,即使隔着四十多公里的距离,他们也在用各自的方式,做着同一件事:把凌县的老手艺、老日子,带给更多人。
晚上,林建军住在村里的驻村点。驻村点是一间旧教室,里面摆着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还有一盏煤油灯。雪又开始下了,落在窗户上,“沙沙”地响。他坐在桌前,打开工作笔记,想写点驻村的感受,却怎么也写不下去——脑子里全是苏晓的影子,想起她第一次在雪地里拍麻雀的样子,想起她红着眼眶却不肯放弃的样子,想起她送他窗花时的笑容。
他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点开了苏晓的微信。她的头像还是那只抱着相机的小熊,朋友圈里最新的一条,是今天下午的直播截图,配文:“张大爷的窗花,今天卖了五十多份,谢谢大家的支持!”
他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敲下一行字:“你的直播让我想起做新闻的初心——不是争资源,是帮人做事。”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他心里有些紧张,像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过了几分钟,苏晓回复了:“你也让我懂,退一步不是逃,是看清自己要什么。村里冷,你多穿点衣服,别冻着。”
看着这行字,林建军的眼睛一下子就热了。他仿佛能看到苏晓坐在屏幕前,手指轻轻敲着键盘,嘴角带着温柔的笑。他回复:“你也是,直播别熬太晚,记得吃饭。”
“知道啦,林台长。”
简单的几句话,却像一股暖流,淌过他的心里,驱散了驻村的孤独和寒冷。他把手机放在胸口,靠在木板床上,听着窗外的雪声,慢慢闭上了眼睛——原来,真正的靠近,不是朝夕相处,而是即使隔着千山万水,也能读懂彼此的心意,守住共同的初心。
与此同时,靠山屯的苏晓,正坐在张大爷家的炕沿上,整理着今天直播卖出去的窗花订单。张大爷的老伴在一旁帮着打包,嘴里念叨着:“苏丫头,你可真是个好姑娘,要不是你,我们这些老骨头剪的窗花,哪能卖到这么远的地方去。”
苏晓笑了笑,拿起手机,看着林建军发来的消息,心里暖暖的。其实,今天的直播并不顺利——早上刚开播,就有人在评论区说“这窗花是机器做的,不是手工剪的”,还有人说“主播是为了赚钱,根本不懂非遗”。她当时心里很委屈,差点就关了直播,可想起林建军说的“初心是帮人做事”,她又坚持了下来。她拿着剪刀,在镜头前现场剪了一张“喜鹊登梅”,让张大爷讲述剪窗花的故事,慢慢的,评论区的质疑声少了,支持的人多了,订单也越来越多。
“丫头,你在想什么呢?笑得这么甜。”张大爷的老伴笑着问。
“没什么。”苏晓赶紧把手机收起来,脸颊有些红,“我在想,明天要不要去邻村,看看李奶奶的剪纸,也给她开个直播。”
“好啊!李奶奶的剪纸也好看,剪的‘十二生肖’可像了!”张大爷的老伴说。
苏晓点点头,心里有了新的计划——她要把凌县所有的非遗手艺都拍下来,做成直播,让更多人知道,在这座小小的县城里,藏着这么多珍贵的老手艺。她知道,这条路肯定不容易,会有质疑,会有困难,可她不怕了——因为她知道,在四十多公里外的东风村,有一个人,和她一样,在坚持着自己的初心,在为这片土地做着实事。
夜深了,雪还在下。苏晓收拾好订单,跟张大爷和他老伴道别,走在回住处的雪路上。路灯亮着,橘黄色的光裹着雪花,像童话里的场景。她拿出手机,看着林建军发来的驻村照片——照片里是东风村的灌溉渠,冰面已经化了一部分,几个村民正笑着清理枯枝败叶,林建军站在一旁,手里拿着铁锹,笑容很灿烂。
她的心里忽然充满了期待——期待春暖花开的时候,灌溉渠里的水哗哗地流,东风村的庄稼长得绿油油的;期待她的直播能帮更多的老人卖出手艺,让凌县的非遗火起来;更期待三个月后,她能在县电视台的门口,笑着对林建军说:“林台长,欢迎回家。”
她把手机贴在胸口,脚步轻快地往前走。雪地里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像一朵朵盛开的花,在月光下,闪着微弱却坚定的光。
林建军在驻村点,也收到了苏晓发来的直播照片。照片里,张大爷的窗花摆满了桌子,红通通的,像一片火海,苏晓站在中间,手里拿着一张刚剪好的“福”字,笑容比窗花还艳。他看着照片,心里忽然觉得,这三个月的分离,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是他们各自成长、各自沉淀的开始,是他们的初心,在风雪中愈发坚定的开始。
他拿起煤油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雪。雪花落在窗上,慢慢化掉,留下一道道水痕,像眼泪,却又带着希望。他知道,等雪化了,春天就来了;等春天来了,他们就会再见面。到那时,他们会一起,把凌县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
夜很深了,驻村点的煤油灯还亮着,像黑夜里的一颗星,守着一份牵挂,守着一份初心。雪还在下,却不再冰冷——因为心里有暖,有期待,有一个人,在远方,和你一起,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