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划界而居(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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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陈墨的声音忽然响起,依旧平静无波,他手中的刻刀没有丝毫停顿,“呢啲事,直接话‘龙哥唔得闲,稍后复你’。(下次,这种事,直接说‘龙哥没空,稍后回复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叫佢哋打石龙手机。(叫他们打石龙的电话。)”

他的指示清晰而冷漠,没有丝毫要安慰或详细解释的意思,只是告诉她在这套规则下该如何操作。这并非体贴,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划界——你只需要,也只应该做到这一步,剩下的,与你无关。

“...明白了。”昭思语低声道,感觉那无形的网又收紧了一些。

就在这时,里间工作室的门开了。王启明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身上还是那件印着二进制代码的T恤。他看到店里多出来的昭思语,明显愣了一下,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

“咦?呢位系...”(咦?这位是...)

“新同事,昭小姐。”陈墨言简意赅。

“哦!你好你好!”王启明立刻露出一个毫无心机的大大笑脸,热情地走过来,“叫我阿明就得!以后电脑坏咗、网络唔通、监控黑屏,尽管揾我!”(叫我阿明就行!以后电脑坏了、网络不通、监控黑屏,尽管找我!)

他的热情和石龙、杜十四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让昭思语一时有些适应不良,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好...”

“喂!痴线明!你副镜片厚过樽底嘎啦!睇清楚啲,人哋系文员嚟嘎,唔系你啲技术宅!唔好喺度献世啦!”(喂!神经明!你镜片厚过瓶底了!看清楚点,人家是文员,不是你那些技术宅!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石龙没好气地嘲讽道。

王启明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回嘴:“龙哥你咪就系妒忌我技术好咯!昭小姐,唔好理佢,佢把口臭过屎坑!”(龙哥你不就是嫉妒我技术好!昭小姐,别理他,他嘴巴比马桶还臭!)

他边说边很自然地想凑到昭思语桌旁看看她在做什么。然而,就在他距离那张旧书桌还有两步远的时候,陈墨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逾越的权威:

“阿明。”

王启明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些,看向陈墨:“师父?”

陈墨的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玉石上,语气平淡无波:“你嘅活动范围,唔包括前台。做嘅嘢做完未?”(你的活动范围,不包括前台。该做的事做完了?)

王启明缩了缩脖子,讪讪地笑了笑:“未...未啊!我而家就去!而家就去!”(没...没啊!我现在就去!现在就去!)他说完,赶紧转身,溜回了里间工作室,仿佛那里才是他的安全区。

昭思语看着这一幕,心底微微发凉。陈墨一句话,就清晰地划定了王启明不能越过的界限,哪怕只是看似无害的靠近。那她自己呢?她的界限又在哪里?仅仅是这样桌子周围吗?

陈墨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他的目光终于从玉石上移开,缓缓扫过整个店面,最后落在昭思语身上。

“昭小姐,”他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像冰冷的刻刀划过空气,“你嘅工作范围,就系呢张台,同埋你手上嘅嘢。”(昭小姐,你的工作范围,就是这张桌子,和你手上的东西。)

他抬起手,指尖依次点过:“呢度嘅器械,你唔准掂。”(这里的器械,你不准碰。) “里间工作室,你唔准入。”(里间工作室,你不准进。) “客人嘅纹身图案同私事,你唔准打听。”(客人的纹身图案和私事,你不准打听。) “听到、见到任何你觉得‘奇怪’嘅事,唔准问,唔准记,更加唔准同外面嘅人讲。”(听到、见到任何你觉得‘奇怪’的事,不准问,不准记,更不准和外面的人说。)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只是平静地陈述,却比任何大吼大叫都更具威慑力。那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千钧重压,让她喘不过气。

“你需要知道嘅,自然会知。唔需要你知道嘅,”他微微停顿,眼神深邃,“知道得越多,对你越冇好处。”(你需要知道的,自然会知道。不需要你知道的,知道得越多,对你越没好处。)

这是警告,也是保护?昭思语分不清。她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仿佛被关进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箱,看得见周围的一切,却被严格禁止触碰和探究。

“...我明白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回应。

陈墨似乎满意了,重新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刻刀和玉石。

店内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昭思语低下头,看着纸上那个因为电话惊吓而划出的歪斜痕迹,和她自己标注的那个小小的问号。它们像两个刺眼的符号,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一个被允许踏入,却被严格限制在方寸之地的“自己人”。

她拿起橡皮,一点点擦去那道歪斜的笔迹和那个问号。

橡皮屑纷纷落下,像是她被悄然擦去的某些自由和好奇心。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必须学会对很多事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必须学会在这无数条看不见的“规矩”红线之间小心行走。

她努力将注意力拉回到那些杂乱的单据上,试图用枯燥的数字麻痹自己紧绷的神经。计算器的按键声再次响起,啪嗒,啪嗒,在过分安静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缓慢爬行。

杜十四已经完成了擦拭工作,他放下工具,目光扫过略显空荡的店堂,最终落在了角落的扫帚上。他走过去,沉默地拿起,开始清扫地面。他的动作算不上熟练,甚至有些生硬,但异常专注,仿佛要将每一粒尘埃都清除干净。

昭思语不敢抬头,却能感觉到他那清瘦的身影在有限的视野边缘移动。他穿着那身浆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瘦削但线条逐渐清晰的小臂。他的手上还残留着刚才劳作后留下的淡淡水痕和一丝极细微的金属油污。

没有纹身。 他的手臂、他的手腕、他偶尔弯腰时露出的后颈皮肤……所有可见的地方,都只有少年人本身的肤色和几处新旧不一的浅浅伤疤,或许是往日挣扎求生留下的印记,但绝没有任何墨色图案的痕迹。

昭思语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却又涌起另一股更复杂的情绪。这个沉默、凶狠、像狼崽一样警惕的少年,他似乎也和自己一样,正在努力适应这个空间的规则,用最基础的劳动换取立足之地。他们本质上,都是这里的“新人”。

然而,这种同病相怜的错觉很快就被现实击碎。

杜十四扫到她桌子附近时,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她和她面前的桌子,都只是店内一件普通的摆设。他周身依旧散发着那种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与对陈墨的敬畏、对石龙的隐忍服从不同,他对她,是一种彻底的、毫无波澜的忽视。

一种无形的、却又无比清晰的界限,再次横亘在她面前。即使同样身处底层,他也早已划清了与她的距离。

就在这时,店外街道上,一辆毫不起眼的银色面包车缓缓驶过,车速慢得有些不正常。

驾驶座上的男人,下巴留着青胡茬,嘴角叼着半截烟,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天雷刺青”的黑色玻璃门。他的视线在店内停留了片刻,掠过正在扫地的清瘦少年,最终,像毒蛇的信子,精准地黏在了那个坐在门口附近、正低头对着计算器和票据的新面孔女人身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阴冷的笑意,对着藏在衣领下的耳麦含糊地低语了一句: “大佬,目标喺‘天雷’里面坐低咗。睇嚟,系真系落咗搭了。”(老大,目标在“天雷”里面坐下了。看来,是真的入伙了。)

面包车没有停留,加速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店内,昭思语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是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袭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拉紧了身上单薄的西装外套。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了看窗外,阳光正好,一切如常。

是空调太冷了吗? 还是……那双来自“洪盛”的、冰冷的眼睛,从未真正离开过?

她攥紧了手中的铅笔,指尖冰凉。

这一天,才刚刚开始。而那无声的监视与潜在的危险,已然如同蛛网般悄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