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迷失之地，法则的泥沼（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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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根探出的树枝，在半空中以一个绝不属于任何已知植物的角度，拧成了一团挣扎的、扭曲的绳结。
树皮的纹理在顾长生眼前缓慢地蠕动着，像是活物的筋脉，最终与旁边一块灰败的岩石无缝地融合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的界限。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造物主醉酒后的胡乱涂抹。
“不行。”楚云箫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罕见的烦躁，他烦躁地晃了晃手中那个精巧的黄铜罗盘，上面的磁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指拨弄着，发疯般地旋转，最后“咔”的一声，彻底僵死在了原地，指向一个毫无意义的方向。“空间法则是混乱的，不，是被污染了。我们每走一步，脚下的方位都在发生着肉眼无法察觉的偏移。”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这片光线昏暗、轮廓模糊的森林，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名为“迷茫”的情绪。这里，已经超出了他所有情报与知识所能理解的范畴。
影月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收回了探出的手掌。就在刚才，她试图将一丝玄气注入前方那片浓稠如墨的阴影中探路，可那缕比钢丝还要坚韧的玄气，在离体三尺之后，便如同滴入滚油的水珠，嗤的一声，凭空消解了。不是被抵挡，不是被吞噬，而是被一种更高层次的法则，直接“稀释”掉了。
仿佛在这里，“力量”这个概念本身，都在变得淡薄。
这片森林，正在将一切闯入者，都拉入它那泥沼般的、腐朽的法则之中。
顾长生抱着阮娘那已经陷入半昏迷的孩子，感受着怀中那微弱的起伏。他没有去看罗盘，也没有去感知玄气，因为他正承受着一种更为直接、也更为凶险的攻击。
一股无形的拉扯力，正作用于他的脑海深处。
那力量阴柔而粘稠，像是一只冰冷的手，正试图从他的记忆长河中，随意地捞取着什么。一幅幅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地球上都市的霓虹、初见凰曦夜时她眼中的冰冷、寝宫书房里安逸的午后……这些画面在浮现的瞬间，边缘便开始模糊、褪色，仿佛要被强行抹去。
「想吃了我的记忆？」
顾长生心神一凛，无罪之魂自主地散发出一层温润而坚韧的微光，将那股侵蚀之力牢牢地抵挡在外。饶是如此，一阵阵尖锐的眩晕感，还是如潮水般不断袭来，让他脚步都有些虚浮。
他停下脚步，看向路边的一具野兽残骸。
那是一头山鹿，可它的身体只剩下前半部分。后半身凭空消失了，断口处光滑平整，没有血肉，没有骨骼，只有一片如同信号不良般、微微晃动的虚空。它不是被咬断的，而是像一幅画上的一部分，被一块粗暴的橡皮，从存在的层面上……擦掉了。
裂痕，无处不在。现实的画布，已经千疮百孔。
“大人……”阮娘紧紧跟在他身后，声音因为恐惧而发颤，她看着那头诡异的鹿尸，几乎要瘫软在地。
顾长生没有回头，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怀中孩子无意识的呓语吸引了。
“黑石头，白石头，垒高高……”
“月亮婆婆，梳头掉了一根毛……”
“小老鼠，偷米吃，吃掉了自己的尾巴……找不着……”
孩子的声音断断续续，不成曲调，只是在重复着一些古老而奇怪的童谣。这些歌谣，就连村里最年长的老人，恐怕也早已遗忘。
可在这里，在这片记忆正在枯萎的土地上，它们却通过这个被侵蚀最深的孩子，重新响了起来。
他不是在呓语。
他是在充当一个“接收器”，将这片天地被“饕餮翁”吞噬消化后，那些来不及处理的、最零碎的记忆残渣，无意识地播放了出来。
顾长生忽然明白了。
他们没有迷路。在这片连法则都会迷失的泥沼里，这个孩子，就是他们唯一，也是最准确的指南针。
他顺着孩子偶尔抬起手指的方向，调整了步伐，继续向森林深处走去。楚云箫和影月对视一眼，没有多问，立刻跟了上去。他们已经本能地相信，在这种匪夷所思的环境里，顾长生的判断，远比任何罗盘和经验都更可靠。
越往里走，那股作用于神魂的拉扯力就越是强大。
顾长生感到自己的视野都开始出现轻微的扭曲，眼前的树木仿佛都在微微摇晃，像是水中的倒影。他不得不分出更多的精力，去守护自己的记忆不被这片天地“消化”。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在这里，仅仅是“维持自身的存在”，就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林地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的中央，矗立着一块巨大的、早已断裂成数截的石碑。石碑上刻满了模糊的字迹，但每一个字，都像是被水泡过一样，笔画晕开，无法辨认。
这里，或许曾是“安脚村”的某种圣地或纪念之所。
而现在，连承载着记忆的石碑，本身也“失忆”了。
就在顾长生凝视着那倒塌的记忆之碑时，怀里的孩子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口中发出一阵惊恐的、不成调的尖叫。
“吃……吃掉了……爷爷在吃……黑洞洞……”
黑洞？
顾长生心头警兆狂鸣，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吸力，猛然从他的脚下传来！
他低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他们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漩涡。那不是泥土，也不是阴影，而是一种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无”。
漩涡正在缓缓转动，无数张破碎而痛苦的人脸在其中沉浮、尖叫，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是黑石镇、是安脚村所有消失村民的残存记忆，正在被彻底碾碎、消化！
那股恐怖的吸力，仿佛要将他的灵魂连同他存在过的所有过往，一同拖入这片法则的深渊！
而就在那无尽黑暗的漩涡最中心，一道模糊、佝偻、仿佛存在于时间之外的古老身影，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