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两人身世心寒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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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问你这事了?”王大奋一笑。

陈志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

“本大人的意思是,你这样做事,可是万万不妥的!”王大奋又重复了一遍,盯着那些闹事的士卒。

陈志疑惑。

“罢了罢了,看你只是绿袍,本大人便替你做了主,”王大奋大手一挥,“将这些闹事之人全部处死,杀鸡儆猴!”

什么?全部处死?

“这惩罚会不会太严重了些……”陈志道。

“这位大人是不是没有熟读军法?他们闹事、炸门、毁粮、污蔑,种种罪行,难道还罪不至死?”王大奋问。

陈志听到“大人”一词,背后一凉,立马作揖行礼:“王大人英明。”又立马冲身后,“还不快将他们拉下去!”

闹事的士卒被拉了下去。

只留下一句:“果然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回头,陈志将此事告知了杨焊清。

杨焊清只道了一句:“以后再遇到此类事,按军法处置便可。”

“也是,只是那贪墨之事,我一日不查出罪魁祸首,就要一直替他们背锅!”陈志道。

“或许,王大奋让你坐上这官位,就是为了让你替他背锅挡箭呢?”杨焊清道。

“那……”陈志愣了愣,望着身上绿色的圆领袍,“我……”

“我夫人需要我……”陈志想说的那一句“那我宁愿不坐这官位”终究没能说出口。

他年年科考,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当今世道,本身就迫不得已。”杨焊清口中这么道,却握紧了拳头。

陈志叹了一口气。

回忆起儿时的日子,他阿爷是个磨纸浆的手艺人,阿娘则在里屋扎纸捻。

陈志打小跟着同窗去看碑刻,墨香混着胭脂巷的脂粉气,便是他少年时对功名的全部想象。

及冠那年,阿爷用三匹新制的澄心堂纸作聘,从邻县娶回了开绣庄的柳家姑娘。

新妇名唤婉娘,奁盒里除了绣绷还有半箱唐人诗集,更藏着副紫檀木棋子。

夜里就着油灯对坐时,她常推开绣绷摆开棋盘,乌木棋子在青瓷盘上落得清脆,时而替他寻出劫材,时而用绣帕擦去他额角的汗。

每当陈志苦思半盏茶的功夫却落不下子时,她便用银簪挑起灯花,笑眼弯弯道:“这步该学李谪仙‘ 长剑一杯酒’的剑意,怎的学了王维‘ 空山新雨后’的闷性?”

两人常杀到三更月斜,棋盘上黑白子绞作龙虎斗,邻里都道陈家娶了位会描凤的巧妇,却不知这绣庄姑娘的棋艺,早把个书生治得服服帖帖。

谁料一年暮春,陈记纸坊突遭祝融,阿爷为抢出库房里的桑皮纸被梁柱砸伤,缠绵病榻半载竟撒手西去。

阿娘本就因丧夫之痛郁结于心,入秋染了场时疫,攥着陈志的手连说“莫误了春闱”,终是在腊梅开时也随了去。

灵堂前的白烛映着婉娘素净的脸,她默默收起陈志的考具,将绣庄陪嫁的金簪熔了换钱,陪着他扶柩归葬之后,便用仅剩的积蓄在京城南薰门外租了间漏雨的旧房。

那屋子墙皮剥落,窗棂糊着透光的油纸,婉娘却在墙角摆了陶瓮种上从故乡带来的兰草。

转眼间,陈志入了军营,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而杨焊清则没那么好命。

那年大旱,黄河滩的泥土裂得能塞进拳头。

杨焊清出生时阿娘正啃着观音土,五个兄弟姊妹围着破瓦盆抢最后一把榆树皮。

他在草垛里裹着破布啼哭,爹用树枝在地上划了个“焊”字,说这娃命硬,得用火焊住才活得下来。

饥荒那年他刚记事,大姐杨穗儿背着他走在逃荒路上,树皮吃完了就嚼草根,夜里躲在破庙神像后,穗儿把唯一的麦饼掰成指甲盖大喂他。

走到陈留地界时,一伙扛着刀的流氓堵住路口,穗儿把他塞进草窠,喊着“躲好别出来”就被拖走了。

他扑出去抱住流氓腿,被一脚踹在胸口,昏死前只看见大姐的红头绳散落在尘土里。

醒来时躺在暖炕上,药味混着米香。

救他的是县城里当捕快的邓武,邓武夫妇成婚十年无后,见这娃命苦,便收作义子。

邓武教他扎马步时总说:“拳头要硬,腰杆要直,不然怎么护着想护的人?”

师娘则把他按在书案前,教他认“仁义礼智信”,见他握笔像攥刀,便笑着用绣花针敲他手背:“武夫也要知文墨,不然就是个莽汉。”

他跟着邓武学了八年武艺,能开五石弓,也能背半卷《论语》。

谁料邓武追查一桩私盐案时,撞见知州收受贿赂,回来就被诬作盗匪。

那晚火把照亮了院子,师娘把一个包袱塞给他:“往南走,找你亲爹说的那个‘ 焊’字去。”

邓武挥着朴刀断后,喊的话被箭声撕碎,他翻墙跑出县城,怀里揣着师娘烙的最后一块麦饼,咸泪滴在饼上,比当年的观音土还涩。

一路乞讨到汴京,他用邓武留给他的钱财,在南薰门外租了间漏雨的耳房。

隔壁住着个书生,名陈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