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烬沙关七日守城战(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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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踶令与其他幸存的铁浮屠,此刻正集结于西门内侧一处相对宽阔的校场。
战甲之上满是刀痕箭孔,不仅溅满粘稠的红黑血渍,那麻布罩袍也早已破碎不堪。
还记得这批战甲刚入军营之时,崭新、闪亮,即便只是围观,士兵们也要争先恐后……
战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口鼻喷着白沫,显然已到了极限。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那是一种令人恶心而绝望的味道。
不断有浑身浴血的步兵相互搀扶着,从燃烧的街巷深处且战且退,汇入这支断后的队伍。
“将军讲要撤退了!”一个传令兵踉跄奔来,头盔歪斜,脸上满是血污,“往龙口!铁浮屠断后!”
黄毛闻之,身姿有些疲惫,声音却浑洪:“六儿,你带一队,守西街口!其他人,跟我堵住校场东口!
给弟兄们开条生路!”
“诺!”洪亮的应和声在铁骑中响起。
虞踶令没有拒绝,而是一挥手,带着约五十骑铁浮屠,冲向西街口。
那里是连接主街与内城马道的盐仓广场,枳军前锋已撞开西栅门,紧接着,他们涌过夯土仓房。
身后三百步便是伤员撤退的马道,五十骑铁浮屠好不容易进入盐仓广场北翼,他们的槊锋锁死了三条巷道出口。
“列阵!槊!”虞踶令声音不高,却穿透了躁耳的厮杀声——那口号是黄吉教给他们的。
五十骑瞬间于西街口狭窄处勉强展开,长槊如林,斜指前方涌来的人潮。
重甲如山,遮蔽了身后正在集结、撤退的同袍。
“弩手占仓顶!集火马……”枳军的一校尉看到这队拦路的铁甲骑兵,红着眼嘶吼。
箭雨先至,射在铁浮屠的重甲上“叮叮当当”的,大部分飞箭被弹开,却也有少数刺入甲叶缝隙,爆出血花。
虞踶令感觉肩胛处麻了一下,只见一支弩箭钉于甲片之上,入肉不深。
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眼神死死锁住那冲在最前的校尉。
枳国步兵如潮水般撞上钢铁丛林般的铁浮屠。
“噗!噗!噗!”
爆发式的穿刺声不绝于耳。
铁浮屠的长槊,靠着战马的冲劲与自身重量,轻松穿透了枳兵单薄的皮甲、锁甲,将跑在最前边的士兵钉于槊杆之上。
各种嘈杂之声如同鬼哭狼嚎。
战马驮着骑兵,看似沉重,步伐却丝毫不因此停滞。
虞踶令的马槊精准地刺穿了那校尉的咽喉,紧接着,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他随手扔掉了槊,动作干脆,而后,反手拔出腰间的手刀。
刀光如同匹练翻飞,他每一回的劈砍都似是要将人摧筋断骨。
他如同一颗钉子般牢牢钉在街口最前端,刀锋滴着血。
如同曾经昏暗的街口,潮湿的下雨天,他黑色的身影挺拔着,似是只需站着一动不动,便可将人化为剑下鬼魂。
可这一回,战场之上,身为杀手的他,竟然站在阳光下。
他身边的铁浮屠骑兵不断有人倒下,或是被拖下马,亦或是被乱刀砍死。
可阵线始终没有崩溃,铁浮屠骑兵用他们的身躯死死堵住这狭窄的通道,为身后的人撤退争取着时间。
“锋矢,进三步!”
五十名铁浮屠骑兵催马前冲,他们手中丈八马槊借着奔马之势,一下子便捅穿了五步之外敌人的盾牌。
但枳军如同疯了一般,践踏着同袍的尸体扑上来,眨眼间便已冲到马蹄之前。
“弃槊!斩!”
虞踶令喝道,那是他们训练时听过无数次的口令。
虞踶令松开卡在敌军尸肋骨间的长槊,手刀顺势下劈,刀光闪过之处,一只抓向马缰的断手飞上半空。
虞踶令没有丝毫动容。
三百步以外的马道之上,最后一批许国伤兵正踉跄爬上盐仓的运货车,那玩意儿已经改成了驮车。
忽然,虞踶令瞥见一队枳国弓弩手正爬上街边的屋顶,他们的弩箭瞄准的竟是……街道中铁浮屠的侧翼!
虞踶令目光锐利如刀,他顺手捞起地上一面残破的圆盾,奋力掷向屋顶。
盾牌旋转飞出,狠狠砸在一个弩手的腿上,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而那个可怜的弩手正惨叫着滚落下去。
虞踶令同时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躲过数支射向他这边的弩箭。
就在这分神的瞬间,一股恶风从侧后方袭来。
虞踶令才想起,他曾听到过爆炸声,只是之前顾不上,应是左翼盐仓土墙被炸塌,破了口,如今有“贼”进来了。
没有回头,虞踶令只回刀格挡,他直接架住了一柄偷袭的斩马刀,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发麻。
偷袭者是个面目狰狞的枳国百夫长。
虞踶令眼中寒芒一闪,不退反进,手刀贴着对方刀杆削下,他那厚重的刀锋瞬间将百夫长握刀的手指头切断。
正当那可怜的百夫长惨嚎之时,虞踶令手腕一翻,刀锋横抹,直接割开了他的喉咙。
“撤!往龙口!”校场方向传来黄毛嘶吼般的指挥声。
那是撤退完成的信号。
虞踶令手刀划过一个半圆,那一刀逼退了几个扑上来的敌兵,他猛地一拨马头。
马儿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走!
不知何时,他与这个三十七号已配合得如此默契,可能是那些令人厌恶的训练所导致的吧。
冲出西门之后,剩下的铁浮屠,也加入了最后撤退的队伍之中。
身后,烬沙关已然彻底陷落,火光冲天,将半边天空映得如同炼狱。
枳军重整旗鼓,如同见到了断腿的残兔一般,穷追不舍。
冷静下来,虞踶令心底浮上来一种异样的感觉,同样是杀人,可立于光明正大的战场之上,与漆黑的夜里,是完全不同的,他现在可以代表正义吗?当然不能,至少他自己这么觉得,可他又觉得,他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点……
不是正义,只是,不受雇主的束缚了而已。
很自由。